琼·狄迪恩(Joan Didion)从不是那种会让你觉得温暖的作家。她的文字像加州的圣安娜风,干燥、炙热,时而轻抚你的脸,时而像刀子划过皮肤,留下隐隐的刺痛。她用半个多世纪的创作,勾勒出一个冷峻却真实的文学世界——一个美国神话被无情拆毁、意义像沙子从指缝漏走的荒原。从《向伯利恒跋涉》中对20世纪60年代精神分裂的冷眼旁观,到《白色相簿》对加州文化病态的精准解剖,从《民主》中对政治幻想的刺破,到《奇
采访者:你曾说过写作是一种带有敌意的行为,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琼·狄迪恩(以下简称狄迪恩):说它带有敌意,是因为你试图让别人从你的视角去看待事物,竭力把自己的想法、自己脑海中的图景强加给他人。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去扭转别人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敌意。很多时候,你想跟别人讲讲自己做的梦,甚至是噩梦。可实际上,没人愿意听别人的梦,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没人愿意总惦记着别人的梦。而作家呢,总是
一 阿德公窸窸窣窣在暗夜里下床,摸着黑到洗手间撒了泡杘,再提溜着裤子回到屋里厢,将秋衣秋裤穿戴齐整,扎牢。已是霜降了,天气渐凉。阿迪先前是卧在床榻的褥子上——这会儿也悄无声息站起来了,它抖了抖身子,伸了个懒腰。阿迪身边护着个大尼龙袋,阿德公掂了掂,里面的物品哐里哐啷一阵响,都是他吃饭的“宝贝”。他将床前衣帽架上一个挎包取下,包里面装着他今晚要用的物品,一个保温杯、一支手电筒和一个小酒壶,保温杯夜
一 七年以后,姚中义站在海门大桥最高处,耳边响起肖建群对他说过的话:“你要了解一座城市的灵魂,就要住进她的心脏,哪里?肯定是凤凰街啊!”姚中义最后看了一眼湮没在万家灯火中的凤凰街,纵身一跳,结束了他的生命,享年三十三岁。 七年前的那个冬天,凤凰街的北风比往年来得早了些。“金石居”古董店那扇七十多岁高龄的彩色玻璃窗在北风中发出“砰砰”的声响。姚中义骑着摩托车在“金石居”门前停了下来,伸手扶了扶那
主人公叫叁,男的,三十五岁,职业是仓库管理员,时间是五月某天的凌晨,地点不详。故事开始时,叁驾驶着4.2米长的冷冻车,载着一车冻猪肉,不知开往哪里。路上没什么车,叁开着远光,被对向车闪过两次,把远光关了,会车后又重新打开。车窗开着一半。中控台上放着一盒烟,十九块钱的黄鹤楼,他第一次抽,他常抽的是红塔山(最早卖七块,后来不断涨价,七块五,八块,九块,直到十块,叁想哪天它涨到十一块就戒烟)。后视镜上挂
一 靠近元旦的中关村,大街小巷,已经有了年味。 刚飘过一阵雪,路面被薄薄的冰晶覆盖,琐碎、细小的颗粒,现在已不见踪影。不一会儿,随着天空大亮,马路上一如昨日,显现出灰蒙蒙的调子。又是雾霾天。天空看起来就像是被只无形的大手有意加了滤光镜,太阳挂在上面,发出毛茸茸的浮光。气温并不冷,反倒有些早春的意味。我慢慢走在空旷的马路上,继续咀嚼着一连数日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与此同时,手机连着蓝牙耳机,一首老歌
当我准备给邵一飞先生的这三篇小说写评论时,我的内心充满着强烈的不安,甚至还夹有某种说不明晰的恐惧。如果这是评价一篇小说是否有冲击力的标准,毫无疑问,作者做到了绝对的冲击力,但好的小说当然不是以让读者深感不安、恐惧、疑虑和受到冒犯作为唯一标准,因此我不确定它是好的小说,这将使这篇评论时时处于自我否定的摇摆当中,这非常像听了一场摇滚音乐会,其中充满钝感的冲击、愤怒的呐喊、疼痛的撕裂、疯狂的否定、反叛的
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中创造的“精神胜利法”,历经百年仍如幽灵般游荡在中国社会的肌理之中。当未庄的土谷祠被置换为城市CBD的玻璃大厦,当毡帽换作领带、长衫变为西装,阿Q的子孙们正以更隐蔽的方式演绎着国民性的现代变奏。邵一飞《嘿》《嘿嘿》《嘿嘿嘿》犹如三声坏笑,带着不怀好意、玩世不恭和特立独行的意味,恰似在都市大机器中开了一个大玩笑,将这种精神基因折射出权力、性与物欲的多重光谱。通过邵一飞的小说,可
推荐语:刘弦(河南大学) 这是一个关于“文学青年看世界”的故事,随着现实与幻象的碎片化跳跃,拉美文学爱好者将在其中看到俯拾皆是的熟悉面孔;这是一个关于“世界看文学青年”的故事,博尔赫斯在《镜子与面具》中主张视觉即命运,又言“我们存在因我们被看见,我们消失因我们被遗忘”,而文中这些在世界边缘漫步的迷茫身影如果少于2.7人观测,便会在宇宙深处化为太空幽灵。 作者笔下的诗社成员在流沙般的视觉中行走。
《尚书·禹贡》:彭蠡既潴,阳鸟攸居。 ——题记 1 南矶山位于鄱阳湖主湖区南部,是赣江北支、中支和南支汇入鄱阳湖开放水域冲积形成的鸟足状三角洲。南矶山两岛为一乡,总面积为三百多平方公里。涨水季节,给两岛留下来的宜居面积仅4.5平方公里。陆地与水域面积的巨大悬殊决定了南矶人只能以湖泊渔业资源作为生计来源。南矶人捕鱼捉虾很独特,历史遗留下来的捕鱼方式有丝网、脚网、扒网(大扒、岸扒)、筻、铜钩、铁
1 春天,希望和愿望焕发新生,我们漫游在梦想的绿洲,心灵因爱而闪耀,宇宙穿上最美丽的长袍。自从我学习中文以来,春天的意义对我来说就改变了,我一直焦急地等待着春节到来,去看看一年来未曾见过的生命新色彩,去把愿望挂在新年树上,去漫游绿洲,任由我的想象驰骋,做超越“红楼梦”的梦想。 我期盼春天能与我的中国朋友们一起分享喜庆与欢乐,看到他们的快乐,我为他们的快乐感到高兴。我焦急地等待着春天看到中国穿上
一 布劳瑙这座边境小镇,和奥地利无数历史悠久、风光秀丽的村镇一样,尖顶高耸的教堂、巴洛克建筑环绕的中心广场;四周都是餐厅商铺,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小镇居民坐在户外咖啡馆,聊天看报,悠然自得。因为135年前这里出生了一个名叫阿道夫·希特勒的男婴、日后的战争狂魔,二战后这座小镇非常晦暗尴尬;希特勒出生屋的存与毁,半个多世纪来纷争不断,成了布劳瑙小镇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次寻访布劳瑙,缘起与奥地利媒体
从波尔图来到里斯本时,我的环葡萄牙之旅刚好走了一半。表面上我自诩对这个国家已经了解很多了,比如她的美酒,她的美食,她开在冬季旷野中芬芳正艳的美丽茶花,她遍布在城市各个角落,被时光和历史磨砺得无比光滑的鹅卵石路面,这些都在我的脑海和镜头中清晰可见。但下意识当中总感觉有些东西是我看不清的,比如她城市中既非现代也非古老的面貌,她往日令人咋舌的辉煌与如今难掩的破败之间,我总有一种断裂感不能将其融合。当我们
自小喜欢跟长辈去知名南货店买火腿,零零碎碎积累起火腿知识。尤其在意斩火腿的刹那间,一刀下去,切口两面随即散发奇香,像一股向心力,拉着身体不由自主靠过去。长辈是柜面师傅的熟客,师傅更显周详,捧起火腿展示切口的火红,“阿拉中国人发明的好么事哦(沪语:好东西)”,兴致来了还演示闻香识火腿,用骨钉刺进去转几下,拔出来闻,香愈浓。发酵年份较长的火腿称为“陈火腿”,香若清长,火腿必鲜,产地环境和工艺不同所致。
雪绒花刺痛了我的双眼,苦涩的芬芳如时光的信使,从历史的深渊缓缓升起。一种遗世超然的价值观,荡漾开来。 一、帝国的筹码 1755年5月。维也纳皇宫。 阳光透过拱形窗户,照在她金色高耸的发髻上,她弯弯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怜爱地抚摸微微隆起的肚子,温暖的子宫里躺着最小的女儿、尚未成型的玛丽。这个母性的宫殿年复一年孕育着胎儿,几乎每产一胎后,间隔两个月就要再次怀孕。有人说她是“欧洲的武则天”,其实
一 车子出了圣地亚哥,一路沿古巴东海岸行驶。道路一边是马埃斯特腊山陡峭的峰峦,另一边是加勒比海敦厚的海面。前方的目的地巴拉科阿,是关塔那摩省的一个海滨城市,也是西班牙在古巴的第一个殖民地。颠簸的车窗外,不时晃动着沉甸甸的香蕉和芒果树,以及碧海云天下裸露的珊瑚礁。我有些遗憾,这样宜人的风光,竟和臭名昭著的关塔那摩监狱连在一起。关塔那摩是美国军方在古巴的一处海军基地,为关押基地组织等恐怖成员而设的一
一 这是一个藏在德国群山中的小城,初冬的清晨总是笼罩着浓浓的雾气。每当寒潮袭来,我总会端起一杯滚热的黑咖啡,倚在窗前,静静地守望着路边的世界。这样的清晨,我的视线总是锁定地面,等待着雪花的第一缕轻盈降临。可这并不是为了赏雪的浪漫,而是为了准确判断霜雪的动向,好赶在第一时间走出门,挥舞着雪铲,把门前的小路清理干净。那条人行道是要及时疏通的——倘若路人滑倒,后果将是我们双方都难以承受的麻烦。 我如
奥地利作家史蒂芬·茨威格的历史特写《异端的权利》,有三个主要人物,第一是大名鼎鼎的宗教改革家约翰·加尔文,第二个是被加尔文下令烧死的西班牙人赛维特斯;第三个是跟加尔文的独裁暴行一直抗争到底的神学家卡斯特里奥。 事情发生在16世纪上半叶的日内瓦,当时的日内瓦是个有自治权的独立城市。事件的来龙去脉在茨威格的详细研究和精彩陈述下,比历史小说还要惊心动魄。 约翰·加尔文生于16世纪初法国的努瓦永地区,
想了很久,为什么直到62岁才第一次走进日本?蓦然间看到一句网上的话:“去日本的飞机只要两小时,而我却走了20年!” 回想当年“看世界”的豪情,翻转着地球仪,犹如春天里冲出围墙的“杜丽娘”,急急地奔赴五洲四海,那里有读过的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那些闪烁在历史天空上贯耳的名字曾经俘获了我年轻梦寐的心。但我却从没有下决心去看看日本,即使是无数次地路过。 最早触摸到日本的是日本的文学,一直就无法释怀
胖头,对,又是胖头。胖头在临睡前,打开窗户,很认真地和窗外的那棵香樟树说,晚安。香樟树轻轻地摇摇手,晚安。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任何人说晚安了。女朋友跟人跑了。 她说,胖头,我最后一次叫你了,胖头。 胖头不知道怎么回她。爱情这东西,来的时候莫名其妙,走的时候依然莫名其妙。她说不爱他了,他还能怎么样?爱在她心里啊,他又没办法把她的心掏出来帮她修补。 胖头很伤心,很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打开窗
妈妈 我被校长警告了。 为什么? 我喂了低年级学生食物。 什么叫喂了食物? 就是给他们食物。 为什么不可以喂? 学校规定。 那你为什么要喂? 我不知道。 你当他们是小动物吗? 我真的不知道。 家安 自从离开洛杉矶来到香港以来,我从未如此快乐。我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描述。 午餐时间,一个平淡无奇的午餐时间,我坐在我的角落。我坐在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宁静
小学旁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像一条游动的蛇。在陶小涛的心里,这小路更是一条时光隧道。时光隧道都是有魔力的。陶小涛的心思也是有魔力的,与时光隧道呼应。魔力与魔力相见欢。那天大雾,陶小涛就被时光隧道吸进去了,在羊肠小道一样的路上快乐翻滚。尽处,是一口水库,岸边的山坡,是陶小涛口中称为王母娘娘的蟠桃园。 水库,从老师吕长江口里得知,叫鳴水泉。老师带他们春游过。陶小涛记得老师指着笔走龙蛇、精神十足地卧在
“我昨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在路上又碰到朱师傅了,他要我向你带好,”爸爸对妈妈说,“本来想昨天晚上告诉你的,太累了就忘了。” “哪个朱师傅?”妈妈边盛稀饭边问。 “就是你们单位的,早退休了,原来就住在前面的。”爸爸拿起一个花卷,又夹了一筷子榨菜放到自己碗里。 “男的女的?” “女的,现在快八十了。” 妈妈还是没有想起来。 “你当时调动工作她不是还帮过忙的吗?” “哦……朱妈妈哦,我一直都喊
留在长山里的人 总是会提及南山,回到家乡的时候 森林与我并肩同行,飞鸟也知晓我的用意 从南山而上,我用尽了三十几年的力气 父亲也许知晓岁月的迟意,守候山丘 南边的方向从此潮湿,雨水来得太早 白鹭早已飞过,阳光也在昨日关照过 万物总是来得漫不经心,我过南山所留下的路 留在山里的人会静静凝望,久久不肯落下的回眸 不肯落下的雨,在长山里相互独立 滩涂的杨柳 无数次的下放,低垂是水面
落 初冬傍晚;雨依旧没有停 雨落得古曲 树上的叶子,簌簌而落 落叶好像一生都忙着落自己 街道上只有汽车匆匆忙忙 溅起满车的泥水,又落下去 布谷鸟隐居在城市的另一隅唱佛 声音落下去又落下去 我在屋里等待一场雪 一场来自于唐朝的雪 我想让这场来自于古代的大雪 纷纷扬扬落在我疲惫不堪的心里 此外,我还想让自己的一首诗落在纸上 一个“落”字,仅此而已 大雪是一些好东西 纷纷
凡尘 群山俯首 人世微茫 凡尘从来没有如此敞亮 一些雪 照亮从前的事物 与天庭大抵一致 海市蜃楼 时空穿梭交会于此刻 静止的瓦蓝 又似乎暗中涌动 有更大的激烈与喧嚣 在透明地延展 地心的火焰 也加入到山巅的合唱 袅袅升起的烟岚 本为上帝独享的晚宴 又被施舍 倾洒在群山之巅 人群蜂拥而至 前世与来生汇聚 透明的身体 金色的面颊 交颈的魂灵 向着银河最旷达的道场 急速飞奔 有
红旗茶厂* 当他们用青春与青春叠加 矗立一座丰碑 我就该以诗歌的名义为他们抛洒热泪 ——题记 仿佛一首美妙之诗 被误读,却无意中打开惊喜之心 当我们昨晚抵达英德,又将在黎明出发 前往阳江月亮湾。女儿说:有个网红打卡地 红旗茶厂,不妨顺道去看看 于是,一段相对陌生的历史 为我们开启幸运之门。侧身而入 读到一首群山沸腾的赞美诗 “可以滋养一颗怀旧之
成群牦牛散布在阿里群贡山坡上 有一些差异,稍不注意上面就是天空 是生活的第三象限 牦牛一头接着一头 分不清楚哪一头是公哪一头是母 黑毛皮衣,眼睛和鼻子都被遮住 谁也不能够认定走过黄河源就是草地 想象没有用,描绘,具体有不同 但本质上饥渴都是一样的 低头或者偶尔昂头,都没有声音 吃草不是啃,一个国度汩汩流淌的乳汁 在嘴角泛出泡沫,它们都慢吞吞地像是踱步 慢吞吞地在宣纸上涂抹会
如果有时间 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紫叶李 花朵不大,但繁花满枝,很美 一定要看看花朵压弯枝头的样子 一定比你走过树荫下,还好 树荫下冷静。繁花满枝时,你便格外愉悦 花朵们转眼就在微风中飘落 一点一点铺满路面,也是满心欢喜 它们比落叶满地,要好看得多 那么多小白点,闪着光 你一定要走走,那感觉一定很妙 你走过后,肯定和没走过时不一样 香荚 四月黄昏,高楼无限拖长暗影
在文学作品中流泪,很多时候,并不是读者多愁善感,而是作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在阅读审美过程中,击中了读者的心弦。 四十五年前那个安静的下午,我在修水县城的图书馆里阅读《作品》杂志,被《在小河那边》和《我应该怎么办》两篇小说深深吸引,鼻腔发酸,眼泪抑制不住地流出来,滴在纸页上。 我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也不是一个愿意轻易暴露自己内心世界的读者,那天下午的眼泪,是我第一次面对小说的真实表情。眼泪让我
我是2012年来到广东的,在佛山市南海区一家饲料企业上班。2011年冬,我决定正式喜欢文学。其实,我很早就喜欢文学。那种喜欢,仅仅是去邮政报刊亭买几本文学期刊回来,有空时打开看看,作为生活的一种点缀。生活将我摁在地上,使劲地搓,使劲地搓,搓得我遍体鳞伤,文学貌似能为我疗伤。2011年,我已是资深中年油腻男了,孩子也结婚成家了,貌似生活对我松开了枷锁。这时候如果不正儿八经喜欢文学,怎对得起一生的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