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阳认识李红兵的时候,已经在出版社当了七年的副总编,就是说,他在这个办公室已经坐了七年,但一直没有升上去。办公楼重新装修时,淘汰了一批旧家具,他的椅子也可以换一把,但他拒绝了,心想,既然头上的这个“副”字去不掉,又何必换椅子?简而言之,他不愉快,但也还不至于孜孜以求,寝食难安。当官要当副的,吃菜要吃素的,他就当个副总,写写小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 李红兵来访前,预先约过,但并没有定下准确的时间,
一 我出生的时候,已不时兴用龟甲占卜,占卜大都改用蓍草,蓍草易得,处理起来也方便。不过,龟在人的心目中,还是个灵物,不用龟甲占卜了,喜欢龟的人还是不少,上到王公大臣,下到黎民百姓,有的把龟当观赏把玩之物,有的把龟当馈赠酬谢的礼品,有的把龟供养在家里,图个吉祥,也有的让龟学会几样本领,像猴子那样,送到街头表演,有这些喜欢龟的人养龟,养龟就成了一种风气。 我出生的地方蔡山有一户人家,世代养龟,这家
刘珍拔出埋在蛋糕里的脑袋。大家还在闹,沙发上,曾经的班花,正在舔男子嘴边的奶油。班长一手握着话筒唱周杰伦的歌,一手攥着体育委员的手。体育委员跑得快,从中国跑到美国去了,刚刚大屏幕上,还放着他在美国的家庭聚会画面。班长唱着唱着,抱着体育委员的腰在那哭。范明坐在高脚凳上,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子喝酒。范明看到她了,她朝他挥手。兴许是满脸奶油的缘故,周围的人似乎都不认识她。她啪地又把脸埋进蛋糕里。 很多
1 一个人居然有两个名字,居然可以是两个人,我说的是我自己。二〇一九年四月十一日之前我叫贾青松,二〇一九年四月十一日之后我叫郭义群。名叫贾青松的时候我是个公认的老实人,人畜无害,我个头矮小,生性胆小善良,我的长相步态表情神态以及我内心里的每个念头,都是懦弱温顺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而且会一直老实下去,一直到死都安心做个老实人。等到我叫郭义群的时候,我的外表改变了,虽然我个头仍然矮小,但是我
一 了解雷米杨名字的由来,也就了解了他的出身:杨是他生母的姓,米是他生父的姓,雷是他后父的姓。不言自明的难堪,前路未明的辗转。幸亏那时候,人们对婚姻动荡的人还有点敌意,这约束了杨女士和雷先生,让他们尽管相处得并不愉快,却也没有继续流转下去。否则,雷米杨的名字,还会有下一次变动,以及下下一次变动。 雷米杨对人生笼统的印象是脏、乱和挤。他后父的三个孩子和他母亲带去的两个孩子,加上两边的亲戚时不时托
一 搬来一周之后,于是瞧见了那位女孩。 她待在楼道尽头门口的一张草席上,背靠防盗门。这个门的位置正好,她可以堵住又不挡着别人家的路。席子旁边还有个小塑料凳子,她在席子上靠累了可以坐得高点。席子和凳子显然都是她带来的。她来这里干什么? 于是刚刚产生这个疑问,女孩看见了他,或许是为了向他说明,女孩开始站起来用拳头捶门,喊“王有志你出来”!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于是纳闷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被这个声
你睡了吗?徐颖问。 没有。 那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朱宁问。 徐颖说,孩子的哭声,哭得好响亮啊。 朱宁说,我听到了。 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朱宁说,听这个号叫的感觉,应该是个男孩,而且是个胖子。 徐颖在黑暗中笑了一下,我以前听到小孩哭真是觉得烦得要死,现在我觉得他哭得怎么说呢,相当健康。 朱宁坐了起来,你猜猜他为什么哭? 徐颖说,我猜不出来,大概是饿了。 不对,朱宁说,再
一 在我看来,这世上的短篇小说大抵可分两类:一类是主事的小说,另一类是主情的小说。主事的小说以故事为核心,大至时代变迁,小到人情冷暖,生活的点滴和人生的际遇,皆可在不同的故事里豁然显露。 而主情的小说则更像是“针对成年人的夜间故事”,它凭借虚构的艺术移情换心、重塑时空,用“生活在别处”的方式,逃离和抵抗了这尘嚣危惧的现实。主事的小说讲究故事的精彩,主情的小说看重情感的再造,两者本无思想的深浅和
时间 2023年10月27日 地点 武汉大学文学院 参与者 1.萧映 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 2.邹茜 武汉大学写作学2022级博士生 3.莫丽君 武汉大学写作学2022级博士生 4.王海龙 武汉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2级博士生 5.郑琴 武汉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2023级博士生 6.刘诺 武汉大学写作学2023级博士生 7.沈钰洁 武汉大学写作学2023级博士生 8.史婉莹 武汉
散步跑步,骑车开车,能遇到的良好的路,就是两排莺啼鹊噪的老白杨下,中间一条翻新的柏油道,或曲或直,遇山绕弯,遇河架桥,傍村接镇,迂徐委曲向前行。它大概是高速公路、国道、省道等动脉下的毛细血管,县道都安排不上,有时候被命名为某乡道,或者某某线,走牛穿狗,鸡鸭鹅排阵,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拖拉机、小轿车、大卡车,有腿有轮,一律平等,并不需要红灯绿灯,斑马线双黄线,但凭心意,各问前程。于我而言,由南往
借着月光,我和额博先生绕着门前丈余高的雪松,寻找一只丢失的袜子。 月亮高悬在夜空,乌拉盖草原一片寂静。这是秋天,野兔与獾子拖着肥硕的身体,早早进入梦乡。尚未收割的牧草,在冷风中轻微战栗一下,随即消失于无边的混沌。日间随处可见的草捆,以壮观的方阵仰卧在漆黑的大地上,等待生命中唯一一次远行。火红的山丹已在连天的衰草中消失不见,只有蓝盆花和紫菀,依然在冷风中高举着花朵。乌拉盖小镇上的人们,将打草机随意
中国房间-画卷 这个房间内,有漫长的画卷。制作时间:2023年春节。画卷大概内容,用汉字表述如下—— 灰绿雨雾中,参差长方体的盒子楼群。 一个染成黄白头发的小伙子,从高铁车厢内的过道中挤走过去。 排列的铁塔。排列成整齐队伍的落寞铁塔。 白壁蓝顶的简易房,在城郊,连成一片。后现代的怪异蘑菇。 汽车货场。无数辆崭新的甲虫,尚未最后注入生命针剂的微小钢铁甲虫,静默地,趴在正方形的货场之内。
一 天刚降过大雨,道路泥泞得一塌糊涂。水洼里的水能淹没半个车轱辘。就看前边的车“扑”的一歪斜,溅起的泥水飞到了我的挡风玻璃上。 刚入夏,已经有了溽热的苗头。可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泛起凉意,说不出的一种感伤和遗憾。这是6月7日的傍晚,我们从城内赶到大洼深处的村庄,是为奔丧。去世的是我的姑姑,天赐一岁地赐一岁,享年89岁。 大姑嫁的村庄,离我的老家仅三里地。三里地的距离,我们却很少见面。不是我们不惦
1 西藏是银质的。这是西藏给我的印象,或者说,是我对西藏的一个发现。 这一发现,我想可能会遭到不少人的反驳。 什么什么?天高地大的西藏,山雄湖深的西藏,寺庙林立的西藏,怎么可能是银质的——怎么可能是银子一般的轻巧与脆薄? 珠穆朗玛、南迦巴瓦、冈仁波齐、色拉山、米拉山等著名山峰是雄浑的、高古的、沉默的,充满了父亲一般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力量。雅鲁藏布江扛水粘稠、湍急,俨然滚烫的铜汁。羊雍措、纳
730 一首写不下去的诗 可以让墨水去完成 它会干透停在那里 永远黑暗 732 法老们的灵魂穿过黑暗来到岩石表面 他们睁开眼睛的方式影响着尼罗河的深度 查票员站在电影院门口永不朝那部片子 转身他们低头检票的姿势就像在取下面具 733 车子离开公路暂停 靠近田野秋天不远 此地就是有人钻进甘蔗地中去了 空地上扔着两把镰刀 我们走后暮色将至 734 秋天的云 从滇池的
五指山桫椤 活化石不一定非得 是石头,才能经得住 宇宙的粗心; 翠绿的羽状长叶刚巧悬在头顶, 为你单独过滤海南的 夏日阳光。等到晒黑,只需风动 树梢时,你的坚信 突然融入了它的灵感—— 那些呼喊足以洞穿 原始的幽暗,在雨林深处 完成一个秘密,它听上去 才很像清俊的植物佐罗; 甚至连性格都很像。 跨界后,你被留在原地, 冒充所有的植物都已经死去。 真正的永生就在眼前,
受访人 魏微,广东文学院院长、作家 访谈人 张丽军,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 访谈形式 网络采访 时间 2023年10月23日、10月29日 张丽军(以下简称“张”):魏微老师好!祝贺您的新大作《烟霞里》出版。《烟霞里》是您沉潜十年的一次再出发,一经问世就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您对《烟霞里》书名有着怎样的精神寓意? 魏微(以下简称“魏”):谢谢!小说的开头引了一句唐诗,“人事空怀古,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