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在诗中的实然性表达,被海德格尔抽象为哲学体系中的应然性理念——“诗意地栖居”。如何“诗意地栖居”?他说:“只有当我们知道了诗意,我们才能经验到我们的非诗意栖居,以及我们何以非诗意地栖居。”许多人以“诗意”的名义“从事某种文艺性的活动,或者书面文艺,或是音视文艺”,在他看来并非真正的“诗意地栖居”。 海德格尔指出:“‘诗意地栖居’意味:置身于诸神的当前之中,受到物之本质切近
舰上起飞 我昂首挺胸,像仗剑的武士 此刻最忌恋恋不舍 迟疑,在飞行员的词典里 通常被翻译成死亡 一声长啸,惊涛骇浪 我比一支利箭更坚定决绝 摆脱对助跑的依赖 翼尖划过两道冲天的闪光 我知道,巨大的背推感 来自一双爱的手掌 它用不露声色的毅然胆魄 为我的使命助一臂之力 面对天海一色的诱惑 不容许我有分秒间的错觉与迷失 甲板延伸目送我到前方 甲板上翘的仰角 我在辽宁舰
村史棺 一些美好。被曲曲折折地还原 一些美好。还在路上寻找 辜、李、张、黄、刘、王、袁、魏、鄢…… 这一山山一沟沟姓氏的乡贤 或以身殉国的进士,或以身护家的武举 或除盗爱民的知州,或清廉平叛的将军 或节孝女性的典范,或经学教习的校长 或钦斋泥塑的始祖,或开凿堰渠、引水灌 溉的市长 或地球化学标准物质检测中心的奠基人 或修建黑龙滩光荣献身的平民英雄…… 他们,脱去历史的尘埃
若尕草原 她们有自己的名字,银莲花,老鹳草 毛茛,野豌豆花,地八角,马先蒿 她们就那样恣意宿泊在高原上 时间在宁谧中流逝,她们需要高处的孤独 与荒寂的空间,重建一座思想的凉亭 我郑重地,走在开满野花的高原上 每踩着她们柔软的脖颈,心里就一阵惊悸 藏牦牛像墨滴散落野际,鹰隼在头顶 拉开一个弧线,雪山裹着金色的蜜 蓝空浩瀚—— 牧羊人的帐篷拽紧防风绳,高原颤抖 我看见雪山静默,
深夜 给孩子买了一把荧光棒,关灯之后 这些七色光芒陪孩子睡着了 现在,这些光慢慢变弱,一点点开始 混同于黑夜 嗯,这些黯淡下去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正逐渐耗尽它们的一生 此刻,远在云南故乡的爹娘 也应该睡熟了,我记得幼年时期的窗户明亮 我一哭,娘就穿着粉色的衣裳来抱我 我记得爹背我上学,穿的灰白色中山装 现在,这些色彩在孩子的呼吸中 慢慢变弱,他们都己耗尽一生 我的心突然酸涩
高大的人 先生,您觉得这世界还会好吗?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一条河就是一座课堂 这个背影也是奔走十四国的那一个 丧家犬 先生,我正好走到你当年被围之地 我似乎听到弦歌不辍 似乎看到一条,不!多条 “丧家犬”,正向我们疲惫而来 有洁癖的人 先生,船为什么不进,马为什么不前? 沧浪之水还能洗吗? 秭归的风刮过来,汨罗江不起波澜 三两龙舟,救不了一江污水 旧时相识
山行 风吹过来,我悬着的心渐渐松弛 盘山公路上,四野寂静得像无人之境 巨大黝黑的山林,唯有零星的车灯 点缀周遭沉睡的万物。松树躲在暗处 照看往来的探秘者。穿山越岭之际 时间正好,高原蟒蛇迅速朝夜色爬去 前方充斥未知,方向盘已心中有数 银装的指示牌如通往神迹的门票 一旦迈进,则有着无限的震撼 目光里尽是遥不可及的深沉 漳扎镇 依山而建,胜地的功能并不止于度假 友谊和爱意悠然
空谷足音 ——致昌耀 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杜甫《南征》 只要,这昂扬而警策的雪山 连同缥缈的峰巅之上 呼啸的雪莲花一样 激荡千秋的诗篇尚在 我们岂敢懈怠 岂敢堕落 做一个磅礴年代里 言辞轻浮的匆匆过客 你哟,旷野上孑然独行的寂寞先知 雄性的号叫 冷峻的旗帜 我们凝望着,呼唤着 逆风雪而行 寻找昆仑之墟业已消隐了的空谷足音 地气 乘着飞快的电梯 日出
走进泸沽湖 干净的事物一直在护佑我们 譬如虚空深处无处不在的慈悲,譬如 星穹与蝼蚁的运转与轮回,以及 头顶纠缠的量子,泥土中安静的魂魄 再譬如泸沽湖的天空与云朵 以及云朵之下虚幻的山川与湖水 湖水之上的花朵,湖水之下的红蛇 乃至泸沽湖外滚滚而来的灰烬与欢乐 干净的事物一直在无声无息中警示我们 当我们带着满身风尘走进泸沽湖 必须和它保持距离,并在旷世的孤寂中 完成湖水和自身的
过黄河 云朵分开南北,流水横贯东西。 变旧的行程里,有雨在催促落日。 河水的血是蓬勃的, 轰隆隆地流过城市。 我知道,那城市里有个人, 在傍晚,守住自己的灯火, 数着一天积攒的词语。 河水啊!抖落一身风尘, 散开的骨架里, 有一段弯曲的忧伤, 有一节搁浅的夜晚。 这是初二,我路过的河流, 在天空留下的影子里, 只剩下哗哗的流淌。 山有野风 我喜欢山里的野性的风。
在江边乡夜听交响乐 我想指挥眼前的江水流动 复活夜晚山川的颜色 我想要浪花,放弃约定的 旋律,各自滚动和飞溅 我想指挥泥沙俱下的日子 在善良的人睡醒之前,骤然停下 当然,我还是会自私一点儿 我想指挥,那些涌起来的瞬间 符合心里,令人热泪盈眶的节拍 我想从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 流淌的琴声里,离析出滚烫的金沙 我想从小号、双簧管、巴松的 混响中,过滤出具体的呼吸与心跳 但
老者 在北山,我见过沧桑的石头 像一位老者,风霜布满了他的一生 我反复看着,我们怎么会如此熟悉 朝向风的一面 为什么我在他身上感到了理解 伟大的懂得 那样清晰,被一种熟知的气息包围 尽管他和山体连在一起 我依然相信,他在夜晚走动 尽管他来自1.4亿年前的白垩纪 我依然相信,我们有着 某种联系 未完成的诗 这是一首未完成的诗 她写到,在余震的心悸中 忽然平静,晃动的房
湖水在时间里 还是这湖水。时间的哑剧 在水面的戏台透露剧情 从春水到了秋水,再过几天 会结一层薄冰。夏季的芦苇白了头 荷花结出莲子 湖水在时间里,不断被幽微的事物 附加意义。戏服的裙摆愈发褶皱 小碎步在水面凌波 我总是着迷水里深藏的秘密 偶尔用石头敲门,打碎落日那把铁锁 戏台上沸腾着冰凉火焰 仿佛真实存在过 又像是被想象出来的幻影 时间带着颤抖的暗纹 在水里多待了一小
豹子和猛虎奔跑在人间 真是个大气的名字 雪落在荒原上也变大了 残缺的土墙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树木瘦身,树丫上的鸟窝 张开臂膀。面对庞大的地域 我又能做些什么? 铁轨绕着山体而建 我在车窗里看见绿色的车厢 火车蜿蜒成我们理想的形状 盐碱和积雪不分你我 正像此刻的我与张掖 我张开自己,无所藏掖 火车缓缓而过 我们绕着锯齿的山脉 游走在它的腹部 从不觉得荒凉 身披灰白的群
山 黎明,一个蛋壳在山脊上磕破 清翳贴着云层上升,黄汁溢满山坡 我伸开双臂,群山,一卷卷 落入怀中。时间己然静止,一条河 闪着粼粼光辉,在我眼睛里泛游 在这更古老、更新奇也更繁荣的时刻 还有什么隐秘可言? 我的额头撞响在山石之上,溅起一群乌鸫 与椋鸟 比我的唇舌更加善辩,只能是风 是漫山遍野、樟树葳蕤的叶片。我搓脱的 指甲与皮肉 就像衣襟上掉下去的灰尘与泥淖 我以此山为
春山引 茶垄萌芽着春天的小语种 终于,他们回到远方 在一棵花楸树下品饮云朵和暮色 因为时间发生对折 无边竹海令他明白了 食铁兽何以被诱惑向貔貅进化 何况茶树在目,蕨类返青 车行途中,他说:第一次遇见花楸 是在海子的诗行中 第二次是此时此刻在邛崃 在画眉鸟和花楸树代表的春天里 在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相爱两千年的纪念邀请函里 最后一个数九天,海拔750米 命运的纵轴横轴交叉
对于美我所知不多 对于美,我承认了解不多, 只是天然地觉得它高于生存。 但是对生存我又能了解多少呢? 生存是一项复杂的工作, 我不得不在上头投入极大心力, 我必须学习如何不为人知地穿过树林, 一边悲叹落叶陷入阳光之中, 一边躲避,以免它们刺进我的身体。 在秋天学习冬天的语言从而 保证自己能够接受生活的偶然性。 所谓生活就是生存中出现的一点点美, 时而固定时而消失,我必须学会
蓝 所有的觉悟都来自蓝,我的语言是蓝的 完整的修辞学全部由天空和海洋构成 满嘴的海藻味使我成了大动物 想到自己所沐浴的文字 也拥有宽广的蓝色地平线,便知道 活下来的因果是什么 清晨,穿过牧场,在潮汐间散步 家园盛大,而我有恰好的底气与听任 小情怀与大幻象,能说 与不能说的,都依附并服从于这颜色 某次献血,我竟抽出了蓝液体 从此也认定,所谓的自豪就名叫蓝色血浆 天地间最迷人
瑰丽 悬崖边的一棵树,身躯与众不同 习惯了风暴的抚摸 懂得目光往下,听天由命 它竭力弯着腰,逆向成长 在大雾弥漫的天际 将清脆的鸟鸣 传递到很远的地方 它将悲喜模糊,混成一片 让瑰丽走进暮色的相框 一种循环 前所未有的安静 缘于一件事情刚刚开始 就失去了能量 你去祈祷,不过是掸去一些尘灰 让事物露出真容 看到内心深处浮沉的云烟 你从远方回来,物是人非 这些早就假
挂念 我们在细密的雨丝里 挖土埋葬老祖。这是一个 草木葱茏的春天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 雨水里的事物清朗明亮 我们一边挖土一边感慨: 多好的土啊,洁净,松软 雨水轻微润湿了它们但 内部仍旧干燥暖和 挖到深处,一丛刺茅根 出现在眼前——这是一味 清热止咳的儿科草药 孩子夜咳,数天未愈 此前数天,家人找遍了 周围的山地。病卧的老祖 在焦急中默默流泪。寻药持续到 葬礼的前
蒙娜丽莎 穿过卢浮宫内贝聿铭匠心的点缀,来看蒙娜丽莎。 慕名者如潮汐,我似乎永远无法近距离与你对视。在左边看你,在右边看你,奇妙的是,你中世纪的眼神和微笑始终跟随着我,跨越国界,跨越时间,那么安定,有永恒的力量。 小麦色,多么健康的肤色。背景的山野田园养育着你。对了,也许你是个从未踏足麦田的贵妇人,甚至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但你无法拒绝庄园外的麦香和来自山野的风。 你神情安逸端详,想来生活无忧
我的心情像绿色的麦浪 十月,色相复杂的时间片段。橘红色、酒红色、锈玫色和沙滩黄,还有灰蓝的打底衫,折叠。 肯尼斯·科克蓝紫的沉思,“他是否用回声与污渍填满你静止的耳朵?”这句话是不是指向一个批评家,我并不肯定。 窗外,叶子们在窗口沙沙响着。 车间里,橙黄色的起重吊悬空往返。 “滴滴”的警示声应和着巨大而严谨的机器吞吐的逻辑,一个Pascal语言编程计算,寻找切割边界的灵光。升级改造前,这
柿子树下 如果落在纸上 你会想到宋徽宗的瘦金体 抑或是石涛的山水画 这瘦骨嶙峋的枝条让人心疼 这经霜仍醒目地站在枝头红艳艳的果子 让人羡慕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毅然与决绝 为了衬托火红的灯笼 枯枯的树枝毫不保留退掉所有庇护的叶子 都不在了 那探头探脑的鸟踪 和我喜欢吃柿子的妈妈 庭院内才会保存这么完整的山水 在这寒冷的霜降之日 我徘徊在倔强的柿子树下 想起妈妈
静夜思或自画像 我的左右手指 隔段时间就可一根一根掰响 清脆的响,像极了农作物的拔节 源自魔法师一样的母亲 我额头的一小片白发,若勤劳农夫 一块惹眼的科学试验田 在阳光下反着光 遗传自母亲 我时常 低低地咳,来自父亲的遗传 就像季节到了,膀子村口 准时刮起的寒露风。 我略微对不起观众朋友的脸 是谁也拿不走,谁来也不好使 来自父母的出厂证明 而我决不含糊,决不苟且
锦书 写尽雪和月,写尽风和花 写不尽你 小字不够用,比喻不够用 我只能用夸张的手法 设计你的美,设计一场爱 比如十万朵繁花,十万朵白云 比如海可枯,石可烂 嗯。山青青,水澹澹 我写到别枝惊鹊,锦书乱叠 写到刀断水,剑斩愁 写到饮尽花间酒,白发地上霜 你仍是我在世间唯一的惊鸿一瞥 嗯。你所在的天涯 是我一生颠沛流离的终点 一河之水 深入一条河流,幽暗之境 嗨。爱之欢
往昔 那时,坐在一起 喝茶的,还有谁 我们如同这陈年普洱 在雾气里发呆 为何眼前的样子 你们在照片里的青春 仿若隔世相望 在我深陷的眼睛里 被盛年的太阳 一点点刺伤 纵 横 越过子夜零点 重生的我与昨天告别 我看到自己眼睛里的蓝 我望见满头长发在柳树上飘舞 我感受指尖上停留的飞鸟心跳 我给嘴唇染上梅花红桃花粉 我抓起一把春风揣进怀里 我用目光划开水波里的倒影
我们终究与每个季节道别 所有人都会 哪怕你是握过信风的手 秋天之后我们都会和每个季节告别 所有的辽阔都被我扛在肩上 我低头行走 不看今天发生的新闻 更不理会眼泪的去向 一切的虚像在禅坐面前都是耳边的尘埃 富贵与贫穷 像土壤里竞争的两朵花 年复一年看谁腐烂得更快一些 三两愁肠被风吹过 我们都会被落寞成空空的酒杯 指向苍天 在江南 白云拽着高铁的衣袖穿过了风 带上小小
遥望麦田 此起彼伏。暮晚的微风吹起 麦田带着淡淡薄雾 给村庄盖上厚厚一层往事 稀释光阴的一小截拇指 那些望得远的事物在麦花间游走 摇动水芹嫩绿的腰肢 正对着门前这棵桑树 好多记忆中的河水都己流成霜 在乡间,万物有灵 稻草人,紫燕,一粒豌豆 在小满集结的露珠上双手合十 为布谷鸟衔来一粒月光 找到一个预留的出口 洒向四时吉祥,风调雨顺 那一片片由浅绿变作金黄的 也由神祗
腊月二十四与表姐夜宿东安湖 车子经过龙泉驿新地标 巨大且萌的熊猫宝宝 来不及赏析 只在眼底留滞一抹梦幻光影 同样,月亮下的东安湖也看不仔细 大块大块的水域 挨冻的绿植散落楼亭 我们像小时候那样 分享一只橘子,必须数清楚它的瓣数 你边吃边叹 颅顶头发几乎全白了 我沉默着点头,亦如此 从小我们就相像 样貌、爱好、脾气秉性 而今需要说人到中年 需要说,人生变化趋于无穷大
前段时间,二姨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把诗写得通俗些,还举出若干实例,可见她读了不少我写的诗。二姨问,那些句子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她哪些地方没读懂,为什么读不懂,同时也提出建议,希望我写什么、怎么写。末了又颇为无奈:唉,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我一听乐了。二姨虽读不懂我的诗,却很是懂我,她知道我任性,不爱听取他人意见。 家中亲友只有我一个人写诗。不过,写诗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倒也没
细读艾蔻这组《纪念品》,很难不思绪涌动。我首先想到的是,诗人们在对自己提出要求的同时,诗歌也在对诗人们提出它自身蕴含的内在要求,也是极其严苛的要求。 诗歌自身的要求和诗人们对个人的写作要求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诗人们对自己的要求形形色色,最起码,对“为什么写诗”和“究竟怎样才算一首现代诗”的答案不同,会区分诗人们的高下和真伪。 诗歌对诗人提出的自身要求是什么?我以为至少得包含技艺、真诚、经验、形
证词 我常常想为自己的生命写下一份证词 或者一段别致的墓志铭 以预防天空中一万束阳光背后一团浓黑的 乌云 生活里一万次幸运当中一场巨大的厄运 而我对于这个世界的雄心远远没有完成 一栋大厦的事业还刚刚搭起高大的脚手架 一首辉煌的长诗也仅仅书写出一个漂亮的 开头 而我对于生活的爱恋更是亏欠太多 百米之外必定有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他沉默的灵魂还期待着我穿透岁月的洞察 以及充满真
星星峡来客 抵达星星峡,便不再走了 落日已经越过地平线,服务区大抵都是旅人 因为去往哈密,要经过两百公里的戈壁 这里的星星,大多藏在荒漠,躲在水底 一到夜晚,就被点亮 据说,足够真诚,才能看见 因此,沙漠变成银白色,人间的灯,也有 所增多 一生有太多事物,经不起推敲 雪山的高寒,落日的壮丽 群山的脊背,弯了又弯,像极了父亲,一 直顶在下面 柳园 落日再一次把火车推向戈壁
沉沦 此刻,我凝视一轮夕阳 染红的几朵云彩,云彩下 为涌动成波涛的雪山而感动 想痛哭,撕心裂肺地哭 向某人倾诉被光芒照耀那刻的爱情 它们跳跃,蓬勃,所向披靡 仿佛自己被透视、肢解或者洗涤 “我似乎觉得它就像一位雕刻家 正在风的墙上雕刻作品” 我在山河与风雨之间凝视着生活 我在光芒和空寂之下沉沦于世界 迹象 依然散发着光辉 雨露般滋润大地 它们乘风飘荡 以隐秘的光线投
一株水稻正在拔节孕穗 那一株杂草头顶着饱满的渴望 像雏鸟想象着云朵 远古而来的先人,轻柔地采下种子 在一双进化了百万年的人类的手掌里 一棵草开始了征服的旅程 只用了几千年 从部落到城郭,从大江南北到东亚诸邦 这株草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了自己的史诗 我未曾谋面的爷爷是稻田里的好把式 听父亲说他老人家的老茧最喜欢触碰稻芒 父亲像几千年前那株杂草努力让自己挺拔 他终于洗净了泥水
化零为整 是的一一 我们的所见皆有所限 我们的生活,由喧闹耗尽 在无法逆转的时间长河里 我们只是个短暂的事物 因此,不妨化零为整 热爱上完整的视角 尽管有时会感觉到疲累 但那最终溃败的 将不再是单一的孤独 杳无音信 在漫天星辰的监视之下 它们已经到达中年 对于即将发生的 任何一种破壁 它们都已经接近哀伤的图景 它们试着发出更多的声音 并且试图发掘出更多鱼类的价值
静待黄昏 午月,塞北没有鸣蜩声 我在城市的一隅,静待黄昏 静待黄昏的静和暮色 却不见来,我是虚妄地等 在这样的时间里,众生芸芸 我是羁旅身,不是远行人 已经历过无数个黄昏 无数个黄昏只有一个印痕 己不再做梦,醒着的梦 看惯了秋月春风,无望相逢 拥有与失去都是烟云 凡人是迷人,怯不与人同 就这样静待,或无所待 我以我的方式在这世上生存 黄昏迟早要来,但有个 时与不时。
沙面小记 黄昏长出冬色叶片 淹没旧巷子 桂香从铜像顶端缓缓发芽 长成时间的花瓣 飞机穿针引线,一帧一帧地 将过去和未来串在一起 形成一幅只有你我才能看清的画面 今日无雨,没有撑伞 整个人晾晒在长长的街道中央 遮蔽影子的光芒 伴随石板路流向珠江 拐角的咖啡店换了老板 我只好在门外的铁艺栏杆旁停下 就让风代替,转上一圈 童话里,遇见曾经的真实 需要某种勇敢 船票 遗
静坐张掖 在太阳里静坐下来 再往前半步都是一种罪过 于这肉身,这疆域 河流在甘州的汉简里干涸 文字残缺,一群七彩豹子自西而来 每走一步便洒落身上的花朵 血液沸腾,漫山盖上了袈裟 一只鹰正飞过河西走廊,收起利爪,巡狩 盘旋 一头白唇鹿跨过党河,在佛塔前俯首 群山低眉,双手合十 张掖伸开双臂,怀抱着巨大的慈悲 夜宿鸣沙山下 晚上八点,太阳还不肯落下去 凌晨两点,我们还不肯
很久没有这样去迎候一个黎明 很久没起过这么早去迎候一个黎明了 冷空气是对好心情的再次提醒 你扶着昨夜的余醉,由阳台的梯子 攀至宽阔而平坦的楼顶 远处楼群之间泛着微黄的光晕 仿佛膝下支着小火炉,而它们 在小声议论昨天发生的什么事情 近处树影斑驳,楼下灯色朦胧 偶尔有小鸟呢喃,母亲一定会 用那温柔的羽翼把它再次拢紧 仰望天空时星星正隐藏于眼睛的错觉 它们会在你发呆的瞬间突然现身
堆砌在心里的墙 自从码起了文字 就感觉像是在垒墙 铺一层灰,放一块砖石 一层一行码起来 直到把空间填满为止 墙越来越高砖石与灰粉 结合得越来越紧密 没有一丝缝隙 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自己 那堵密不透风的墙 看上去无懈可击 其实就像压在心头的石墙 堆砌得越高越窒息 为了让自己呼吸 我用水泥砖石砌了一扇镂空的花窗 空气流通顺畅 慢慢地,不知不觉 我已经在心中砌了一座苏
黄河过兰州 流经兰州的黄河平缓下来 中山桥压低了它的波涛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中山桥沉寂 上水巷的雨帘却密集地奏响 我来到黄河是喜悦的 黄河一下子从梦中流到眼前 零距离地亲昵 我亲手触摸了它的浪波和浑黄 粗犷激荡不见了 流过兰州的黄河 把黄河藏在平缓的水下 温柔得像母亲 黄河有一万种波浪 在兰州,面对黄河,我打开了 一万种情怀中的挚爱版 张掖七彩丹霞 头一次见山这么
江波引 江波扑上来 又退下去。谁拥有这么多 银灰色的舌头 它们离开的样子 参差,玄妙 而又似乎无所用心。仿佛 它们在河岸上 留下吻痕,只是凭空 营造了一次 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经历 堤坝巍然在上 但江流的内心其实远远 高于固态与禁忌 江波不仅仅 来自风,更来自神秘的 引力与爆发力 它们肌腱发达皮肤辽阔 可以无限地缩小 也可以膨胀至 无穷大。在一生的激荡中
十字路口 暗夜化身巨人 城市出现裂痕 碎裂,饶有规律 我眼前凭空浮现旋涡 它本该出现在河里 的确,这不大合理 交通信号灯闪烁 眨眼间消失的莫尔斯电码 答案指向求救 红色被那巨物吞没 树林、街心公园、立交桥 天空也张开了口 云朵也不再柔和 唯独剩下我 一脚踩着大地,一脚跨着单车 弥留之际的黄色诱惑 黑色的乌鸦咆哮向远处 我看不清它的牙齿 绿色颗粒召唤我 方向,
听雨 屋檐滑落的水线 汇聚了多少个滴滴答答 竟拴住了 一段风吹不动的时光 山川、河流、田野 全被雨帘笼罩 一扇窗户 忙坏了无数条小溪 雨越下越大 远去的火车无声 忙碌的人群无声 一个人的心跳被淹没 写满你的名字 秋叶 在秋风中群舞 斑斓的色彩 还在记忆夏的热情 一低头 月光落满了双鬓 多少失意事 如昨日的风 远我而去 思绪汇成河 你的背影缓缓漂过
告别赋 这不是道场,是节日 围着圆桌,一群走散的诗友 又将散去 所有的告别都是港口 所有的眼神藏着奔涌的波浪 大海辽阔,适合大鱼也适合小鱼 起身的浪涛才是大海长出的翅膀 是涌浪,就要活出海的响亮 潮水到了船出海 妹妹挥手看我去远航 生日歌 今天正月二十五,惊蛰节,万物更醒 六十九年前今日日出时,妈妈一惊 有了我今天的生日 我是一个小词,在风里走,在浪中穿 一条搁浅的
远离 受伤的小孔越来越多 孔壁,己长满了苔藓 只要有雨的日子 跌倒的你,就无法 从痛苦中爬起 远离结痂的伤痕 最好远离黑夜的一轮圆月 在阳光最强烈的中午 走进游泳池,或蒙头大睡 选择一个固定的位置 爱在里面,被钥匙锁住 甜蜜的风吹来 心的边缘 再也找不到小孔 你的故事很完整 情景 黄昏的唇上,雕塑一只海鸟 潮水在面颊上编织过往 浪花吸吮着麻木的皮肤 巷子里的
秋分 每个九月,把昼夜拿出来分一次 要分得均匀,彻底 如此多年 像极了生活的循规蹈矩 从小被告知,需分清黑白、对错、爱恨 长大后也教育别人家孩子 事实上,我始终做不好这些 试图分开的 犬牙交错,此消彼长 极力挽留的,在目光中远去 而我只能 把节气还给节气 再从每次更迭中,找到自然的路径 身份 十年树木,等它们枝繁叶茂 绵延的年轮上 一端是冬,一端是夏 途中几味草
灰鸟窝 风在晃树,树在摇鸟窝 风在摇草,草在晃虫豸 从春到夏 风吹乱了白马河的想法 春天浅,它有深邃的目光 窝在窝里,看春光一寸一寸地落下 春风深,它的皮肤太薄太薄 一种疼,钻进它的心里 长出羽翼,壮壮胆,试飞 向云端 长出新芽,探探头,炫春 在人间 鸟在鸟窝,一种 怎样的恋恋不舍 风吹风铃,一生 深深的念念不忘 白烟囱 她总在刷胡同里的墙 朱家的门楣上,挂着
库木塔格 驼铃声己远,没有留下脚印 月亮坠入沙漠,困在自己的影子里 把夜竖起,一双冰凉的手捂住胸口 尚存余温,把心安放在 有花开过的地方,无垠寂静中 等夜赐予黎明的水晶 黑暗中,看不到远方 只有漫天风沙 推拉着脚步,掩埋脚步 一片多年前丢失的树叶 翻卷,残破 找不到离开的树枝 也许只有先和自己招手 才能在黎明燃尽时再见花开 把所有期许 化作橄榄绿,在枝头蔓延 把回
画山 在鲸鱼层层堆叠的肋骨间 有了瞬间的错愕与茫然 仿佛上一个世纪经历的海啸 让我从词语滚落的碎石里 寻求裂缝中的喘息 抓紧船身倒扣下来的,唯一的缆绳 只要足够柔软 柔软到听不见石头的撞击 柔软到只听到内心的回响 我便是自己浮起的那座山 那座随时可以推开海浪的山 想象一扇门 群山,在最近的地方 开了一扇虚空的门 自由地呼吸,享用 从门缝挤出的龇牙声 仿佛空旷,只是
温习岁月 童年的草鞋被野蛮的流水拽走 只好抱住稻草人摇曳青青的麦地 在峭壁上栽种松柏,迎接残烛的风涛之声 那些扔进河流里的石子,有的打出几朵水花 更多的都是沉寂 在流动的浪涌下磨得光滑 以前喜欢显摆的姿势与棱角全部扔了 像条鱼有着水的包围和得宠的喜悦 最多的是遗憾,没有能力展露尖尖之角 更没有能力顶着阳光、月光、星光的华丽 这种失落,我也希望水位抬举 让小草替我着装,修饰一
辽河的岸 一墩沙柳,锋芒升腾在岸上的箭 射出去,足以钉住天空的云 鱼的翅膀奋发向上 痛斥河水 河滩柳单手拄地的叹息 被大地回收又发放给草丛下的蟋蟀 涛声依旧的酒令把傍晚染红 冲到南岸的北风 死亡时间与来生相似 一场雨,击毙了蠢蠢欲动的胆怯 孵化搂着阳光藏在翅膀下 原始的血管像丝线一样纵横交错 岸上的生命正在蔓延 没有准备的淹没,是一张大嘴 一口一口,吞下慢条斯理 无
远去的白鹭 很久一段日子 雷电没有在空中击响 平静的湖面掩盖了深底的曲折 波澜喋喋不休 倾诉着泥沙淤积的噩梦 偶尔,一只白鹭向黄昏的金光飞去 它会消失的 地平线依旧那么远 密不透风的水域,挽留不住一朵羽毛 沉浮的都是旋涡中打转的枯叶 即便并非心目中的鹤,愿它也回头看我一眼 愿它此去,还能栖落于猪草繁茂的沼泽 鸵鸟 你应该跑进采摘完火龙果的棚子 跨过护栏和网,高高跃起
信物 不拘于事物 也不描摹 那样的现实就在 岁月是一篇极简的叙述 如果你读懂了多好 眼看着身边的小树成林 成熟的枝叶展向天空 有时候 你会隐秘地藏在山水里 人间的网总会漏洞百出 雷电在天空制造罅隙 我经停的时候 总会被按止在潮头 一个人的一生 必须穿一次华丽的袍子 也必须勇敢地褪下 梦想 最好只有一个人 再下点儿小雨 若有风也要轻轻地 这时候 我会登上嘹
进雨崩村 傍晚,越野车的颠簸 戛然而止 挤在一起的陌生人如出笼之鸟 我们在半山腰 我们在群山的环抱中 房子零零散散,席地而坐 此刻非常安静 我们按捺着激动的心,不急于寻找方向 秋色并不均匀 雪山很近,近到仿佛可以听到心跳 它是巍然站立的神,把我们 当成了村庄的一部分 日照金山 夜里醒来,我总会朝外望 雪山一袭素衣 站在天边,又站在窗前 它睡着了,直到第一缕阳光落在
立冬 要致谢每一种失去 空时令,或者空岁月 要致谢花园里,还在前仆后继的花 ——它们不惧虚假的诺言 书房内空的书桌、空的椅子 一本被标满注释的诗集 和熟悉的冷空气 一双主人离去己久的鞋子…… 不能碰的太多 时间的另一面镀满月光 人间的旧物,那样的空旷 中年 太阳就这样错过美好的时光一一 一天中最好的时辰殆尽 我必须假装若无其事 接受一切安排,和妥协 一把忧伤的钥匙
目光坐禅一刹那 我欣赏流动的风景 我欣赏还未成为让人欣赏的风景,在每一 个目光达到之前 我掠夺它的一切美丽 我挺起胸膛为使视野更加遥远,手势在空 中飘扬 成为一面旌旗 仅凭一个微笑我成为年轻的长老 在宽敞的茅屋唱着歌谣 往事 己然飘零 夜色走在马道上 我在暮色中拉住夜的帷幕 趁势下滑到一条很远很远很长很长的马道 马道上人迹全无唯有蹄声阵阵 我记住了熙熙攘攘时一个婀娜
路遇行者 你的每一步 都充满了不确定 都需要一根手杖 反复试探 你走过的路上 会响起轻微的回声 似乎这些条形砖内部 居住着幼小生灵 一起同行的 还有你的生活 你们之间并无仇怨 更不需要绳索 不论谁走到了前面 都会停下来 静静地等一等 曾经你们是 对方的悬崖 现在是彼此的灯 淤泥河畔 它使我悬空,我把它叫作桥 它不挽留任何人 我觉得它还是一条路 狭窄的河
隐约 夜陷入深眠 忽然听不远处隐约传来 轮船马达的嗒嗒声 已经有阵子 没听过这种声音了 在深夜的江面 轻敲虚空的门 此时的江上或许有薄凉的雾 如果没有月光 船长只能打开探灯当作月亮 他大概习惯了孤独 嘴角叼着烟与寂寞为伍 在另一个空间 有另一条小小的船 有人躺在上面 船长离岸越来越近 而他们却越来越远 像村庄的乌鸦那般…… 在乡村 乌鸦是孤独与和平的守望者
一 东荡子离开我们十多年了,仿佛又从未离去,我们时常以他的名义聚会,他好像还在我们中间,只是不再言语;又或者我们到万安园去,在他墓地雕像前点上一根烟,跟他处上几根烟的工夫,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作为朋友,我们永远怀念他;作为诗人,他永远值得致敬。东荡子是他的笔名,他原名吴波,是湖南沅江东荡村人。1964年10月15日,他出生在一个农村木匠家庭,出生时“山水无痕”“听不到异样的声音”,家族
一、 符号诗学谈起 人们常说“诗歌的创造性”。那么诗人在诗中创造了什么呢?它创造的是感情吗?似乎不是,因为感情只是由诗激发起来的,正如普通的社会交流也能激发起感情一样。它创造的是真实的生活吗?似乎也不是,因为诗仅仅是谈到了生活,而不是创造了生活,生活在被诗谈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诗歌所能创造的只能是构成诗歌幻象的结构、技法和艺术形式。而作为这一切表现性特征的依附、承载和根基,就是语言,诗的语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