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影 因为父母 牧人会认识更多的好人。 因为骏马 牧人会去到更多的地方。 ——草原谚语 一 他们到草原时,我还没出生。我是倒挂在草尖上的一团虚无,也是牧人命运中必然到来的未来。花雕马的蹄声划过草甸,比六十度的“闷倒驴”辛辣。在这里,万物的速度是有味道的。狼在奔跑时,就像它的皮毛一样臊臭。云朵缓缓滑过草原,你的舌尖会尝到一丝甘甜。下大雨的时候,雨点漫天坠落。你撞破雨幕,
当人们知道我来自内蒙古时,总会问我,你会不会骑马? 在草原奔跑的马,总会令人心驰神往。它承载着人类对希望和美好的渴望。 我一直想以草原上的马为核心,写一篇小说。即使那时我都不知道写什么,可心里认定,这篇小说应该充满朝气,无拘无束。 又像是有某种缘分,我隔几年就会接触孤独症患儿,还有他们的父母。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单身母亲,两个孩子患有孤独症。为照顾两个孩子,她那家很成功的公司破产了。可当她给我播
她们的父亲死了,人们替做妹妹的松了一口气。老人瘫痪在床十四年,妹妹一个人全勤照顾五千一百一十天,给父亲喂了一万五千次饭,换了三万次便盆,抹了一万次身体,洗了一万次澡,说了几万句鼓励与安慰的话,以她的孝顺温柔维护了父亲病中的尊严,与活下去的健康心态。她也曾经雇过保姆,但是保姆做事机械,她不放心,怕委屈了父亲。 老人是在深夜突然离世的。这一晚妹妹蔷薇像往常一样,拧开父亲房间的台灯,打算给父亲翻身,更
变脸记 “钟山之神,名曰李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山海经·海外北经》 李烛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还是取不下来,镜子里依旧是一副愁容。昨晚的酒局上,大公不期而至,突然推门进来,令他猝不及防。大公在另一厅请客,听见隔壁说话的声音有像李烛阴的,就叫秘书去看看,秘书在门口瞄了一眼,赶紧回报
一 那时候他很犹豫。死亡这件事情占据了全部内心。他对生活厌倦到极点。他每天清晨不想起床,也不想睡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虫子,在一堆软塌塌的东西里卧着。他甚至能闻到床单中自己蜕下的皮肤的气味,他对这种气味讨厌至极。他讨厌自己。他不想触摸到自己。有时他无意中碰到自己的身体,就会战栗一下,内心紧缩。最好是不碰到任何东西。他张开双腿和双臂,让身体的各个部位处于分离状态。有时他又禁不住自恋,他就缩成一团,
永不休歇的潮汐:我们! ——卡内蒂 一 从我国最东部的边境城市丹东出发,前往西南方向重峦叠嶂的一个满族聚集地——凤城,那是一座背倚雄伟险峻的凤凰山的北国小城。再从凤城驱车两个小时,前往一处名叫沙里寨的三县交界之地,那里人烟稀少,一片荒凉。那儿有两条大河交汇翻滚,又滔滔东去。河的南岸,有一座黑黝黝又巍巍然的大山,名叫唐大山,那高耸入云的悬崖顶端,名叫骆驼砬子,即便在晴朗无云的好天气,那里也聚集
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听村里老一辈人讲,这样的大雪他们还是在四十年前见过。那天晚上,我家祖屋后的竹林毕毕剥剥地响了一夜,像是谁放了一夜炮仗。蹲守在火塘边的父亲心里直冒喜气儿,在他看来这可是个好兆头,他忖度着咱们老梁家准得出个大人物。当剪生娘娘剪断我的脐带把我捧给父亲看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当即在我血糊糊的身子上吻了个遍,像是吮吸着一块美味的糖。 那天晚上娘没有辜负他,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忠贞不贰,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 ——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在斯万家那边》 一、第二列火车 法国铁路交叉口的警示牌内容很有意思,据说译成中文的意思是——“注意!一列火车背后,可能藏着另一列火车。”对于我要说的摄影来讲,“第二列火车”是一种对下一秒发生什么的
梵净山东麓有一条南北向的狭长的坝子,坝子里不但有清澈见底的河流,还有美得令人咋舌的村寨。走进其中任何一个,都引人流连驻足甚至想要住上几天。村寨之间只相隔几公里,民族成分却完全不同,有侗寨、苗寨、仡佬,甚至羌人村寨、土家族村庄。离主干道近的村寨商业氛围浓厚;离得远的则以农耕为主,因旅游越来越发达,才逐渐有了买卖。不过,所谓商业,多是住宿和餐饮,本地土特产交易量极小,与南贩北贾不可相提并论。村寨仍以独
门前狗 我喜欢家的门前有一条狗,我这里说的是土狗(中华田园犬)。你看在乡下,它就那么坐在门前,或在屋子旁走来走去,将那个家、那一块地儿的气氛带动起来,显得朴素、亲切而有生机。生机来自一种声音与活动,比如狗的吠,狗的活泼的脚步,狗的呼吸,狗围在主人身边的那种亲昵与信任。它单纯的双眼蕴含着祥和与安定,将时间的速度变慢,仿佛掌握了什么而使周遭跟着陷入温馨。 如果一个村子里连狗也没了,那一种相继的孤独
砖窑建在一片荒芜的野地里,洞穴在靠近河沟的半坡上。说是洞穴,其实就是为了在看守砖窑时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洞穴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三面用泥土夯筑,就成了围墙;在后墙上方挖出一个洞口,安上几条边框,就成了一眼瞭望外部世界的窗口。河沟里有树,很多年了,河岔的开口处被堵上,很少会有水,只是在下大雨的时候,深一些的地方水会没到脚踝。有水就有鱼,也不知道那些鱼是从哪里来的,小孩巴掌大的鲫鱼瓜子,踩下去一个
一 我和毅哥面面相觑,想不到这样老的巷子里居然会有一间摆满裸女画的画室。莫阿姨领我们进来。 “抽烟吗?”莫阿姨到处找烟,“自从我得了癌,就再没抽过烟,但也许你们想抽,我不介意,”紫绸掀开一层,两层,三层,紫呢褂子勾着金边的兜里也空空,我甚至可以看见她翻衣服时露出来的肚子上的肉,像一块已经厌倦太阳光的秃秃的丘陵,又很快被那不祥的紫色云彩重新罩住,“哦,身上没有,不好意思。”她笑了
一 相信在座的各位AI和人类朋友应该不会不知道T&C之前在全球有多风靡,尤其对慢慢习惯孤独的人类朋友来说。很好啊,大家都笑了,还以为今天的开场会冷冰冰呢。下个月T&C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今天在这里讲T&C的成功案例,听起来不免会令各位AI和人类朋友有黯然神伤的感觉。引用中国的古话: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啊,台下已经有位我们很熟悉的T&C的老朋友在落泪了。别哭,我们T&C创立之初,就是为了尽可
王子健短篇小说《昆明画家》里的“我”和大学同学毅哥有一种奇怪的关系:“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很安全”,但他其实“总带我做一些危险又疯狂的事”;“我和正经人待久了,就很想毅哥,但和毅哥待久了,又会假正经起来”。这样的关系,不正是我们和小说之间的关系吗?小说让我们可以安全而短暂地逃离平庸生活,就像毅哥带着“我”在这世界的边缘地带探险,去尝试那些紧张刺激而违背常理之事。 我将这样的关系视为一种“与意
在一个漫长的时间里,我开始相信“地球是平的”,部分地接受“历史终结论”,相信和平与发展已经是人类发展的主体基调,相信尽管迟缓,出于仁爱和利他之心,人类终会以智慧的、平和的方式解决种种的不公。我相信它终会如此,尽管这种“迟缓”有可能极为漫长,甚至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基本完成。当然,我不会天真地相信人类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也不会相信在某某时代之后(或者所谓的人类大同之后),个人的、局部的痛
所谓传统小说(或曰严肃小说、纯文学)一般都有比较坚硬的内核,这个内核不仅与我们的现实生活紧紧勾连,而且与作家的哲学素养、美学素养、社会学素养紧紧勾连。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传统作家更关注普通人的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矛盾、对抗、和解的艰辛过程,这个过程与大部分中国人的生活逻辑、生存逻辑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共鸣;还有就是传统作家会更关注人物的塑造。人物塑造说起来很简单,但是要让一个具有独特
刘羊背靠两座大山,雪峰山与岳麓山。刘羊心里有两轮明月,升起于雪峰山间的明月,辉耀在岳麓山顶的明月。刘羊是大山之子,是明月之子。 我第一次见刘羊是2016年1月9日下午,离春节还有一个月。长沙建湘路一个名为“熬吧”的书吧,大家为一位诗友的新诗集作分享会,刘羊是主持人。雪霁清寒,我们都厚长大衣,刘羊白衬衣,领袖如新,笑容皎洁。他主持行云流水,联珠缀玉,望去就是一位明月少年。 2020年岁末,刘羊赠
1990年出生于湖南湘潭的作家海漄,在2023年以一篇《时空画师》获得“世界科幻文学最高奖”之一的雨果奖,成名于一夜之间。有作品在国际上获大奖,笔者在第一时间找来阅读,读后认为,海漄的同行或可为此感到高兴。《时空画师》获奖再度展现出类型文艺“草莽英雄逐鹿天下”的特点,写到《时空画师》这样就能获大奖,这是否意味着中国的科幻作家努努力,可取而代之者众?笔者借谈类型小说《时空画师》,把这些年对大众文艺的
我以前常常想一个问题:绚丽的楚文化到哪里去了?我曾经在汨罗江边插队落户,住地离屈子祠仅二十来公里。细察当地风俗,当然还有些方言词能与楚辞挂上钩。如当地人把“站立”或“栖立”说为“集”,这与《离骚》中的“欲远集而无所止”吻合,等等。除此之外,楚文化留下的痕迹就似乎不多见。如果我们从洞庭湖沿湘江而上,可以发现很多与楚辞相关的地名:君山,白水,祝融峰,九嶷山……但众多寺庙楼阁却不是由“楚人”占据的:孔子
很多人说过,他们有时第一次到了某个地方,却觉得那地方很眼熟,奇怪之余不知道是何原因。 现在,我也得到这种体会。我走着,看到土路一段段被洪水冲过,冲毁得很厉害,留下路面一道道深沟和一窝窝卵石,像剜去了皮肉,暴露出人体的筋骨和脏器。沟里有几根腐竹,一截烂牛绳,是村寨将要出现的预告。路边小水潭里冒出几团一动不动的黑影,不在意就以为是石头,细看才发现它们是小牛的头,鬼头鬼脑地盯着我。它们
汨罗话中有个词“根性”,用来叙述一个人性格中最为本质的层面。韩少功2000年定居汨罗后,我作为文学爱好者,沾了就近的光,和舒文治、潘绍东、魏建华一样,开始了和他的漫长交往过程。不知不觉,韩少功早已成为我的故乡湖南汨罗八景村的一个巨大磁场,这个磁场如此神奇,既能链接他过去的岁月,又能召唤出不一样的当下时光。多年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我愈发意识到,韩少功来到汨罗一个村庄住下来,一住就是二十年
一直有个错觉,以为少功先生在中国现代化启动之初的那个“天问”——“绚丽的楚文化到哪里去了?”——是他踏上湘西那片巫风犹存的土地之后才触发的。 人往往被自己的错觉和固念所操控,却浑然难察,个中,必有个人之隐。 今年(2023)端午前夕,值此屈原怀沙明志2300年祭,少功先生应邀出席汨罗承办的“屈原精神及时代价值学术研讨会”,他演讲的题目《“文学寻根”的汨罗缘》,开口便如蒙太奇: “我十六岁来到
莉芙卡·葛茜,加拿大裔美国女作家,美国西奈山医学院医学博士,曾在南美洲公共卫生机构工作一年,后前往哥伦比亚大学获得艺术硕士学位。著有小说《大气干扰》等,曾经获得古根海姆奖、威廉·萨罗扬国际写作奖、柏林文学奖等。2010年被《纽约客》杂志列为40岁以下最优秀的20名作家之一。 当我说出“vet”这个词的时候,并不是想倚老卖老。所谓老医生,就是过去常常和死亡打交道的人。而我这个小兽医,则是现在常常和
时光必得摘下它 时光的声音白天和黑 飞翔的翅膀没有痕迹 流水划过十指有着心痛的撞击 那也是多年后回顾清澈 正被河流带到更远 星辰认为天空是花园 可石头倔强 它对那些充满激情的流星雨 发出过呼救 ——我们一同坠落吧 即使只拽上了你的尾翼 我也曾经灿烂过 而葡萄多么圆融啊 它天姿国色倾倒茶几和挑剔的嘴唇 高悬在青枝绿叶之间 自由的身份自由的爱 ——即使时光必得摘下它
我与鲁橹交往甚久。早年,我们共同对第四代诗歌的历时性与共时性有过深究,特别是当数字化思维趋向于一种操作工艺的时候,鲁橹对此更是警觉。为此,她更加注重人类精神中的灵性部分,她的诗歌很少参与数字化的技术表达,而是以“我”的内驱力,通过人的灵性、激情、想象、无意识、智力、魄力等感觉力量把诗意显现出来。因此,在这组《这我见犹怜的人世》的诗行里处处可见的是她处心积虑的“我”的内驱力。在她看来,诗歌因为心灵的
对一件事情的真实反应 说不介意 但在拿起那只橘子的时候 心里还是酸了一下 打除草剂 昨天给花台里的杂草 打了除草剂 以为今天那些草就应该枯萎了 并没有,它们依然健硕 绿油油地迎风招展 我赶紧问客服,怎么回事 客服回答说不要着急 再耐心地等一等 它们必然枯萎 思故乡 爬上屋顶 我想看看今晚有没有月亮 我一直仰望夜空 不愿低头 就好像月亮才是 我的故乡 坐窗台
西泽邮局 你拆开信封,在它反面给他写信: 买不到信纸,正月初七,纸品店 还未开业。看见邮局,你就想利用它。 描述你穿着白色毛衣;绛红背包 停在背心。街头飞扬着纸屑, 白色塑料袋飘挂在灰褐色树枝上。 我们是在充满一次性 垃圾的世上相爱—— 电话亭 电话亭。那是曾给你打电话的地方。 我看见自己把自己投进去—— 离开了所在的城市,漫游 到你们校园的樱花树下。 那个电话亭,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