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影 一 “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 刘付同这样说,眼睛却盯着巧贞不松开。在他心里,厂子里上百号青年女工,就巧贞能入他的心。长得漂亮、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还善解人意、知冷知暖。别的青年女工,这样不错,就有那样欠缺。更有一些青年女工,来城里打了几年工,就忘了曾经在偏远落后的山村吃苦受累的经历,更记不得还在偏远山村脸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父母。月底发了工资,没想着寄点钱回去缓解父母
我是写生活的作家。我最爱写的是农村的事情。写农村的山水田园,写农村的家长里短,写农民的喜怒哀乐。因为我在农村生活了三十多年,熟谙农村的人物和故事,了解人们心里想的什么,盼的什么。着笔流畅,书写顺手。当然,也有写不出来的时候,就到农村走一走,看一看。看青山,看绿水,看炊烟缭绕,看春种秋收,看花开果熟。只可惜,如今在农村的田地里劳作的大都是老人,他们是记着曾经饿肚子的年月,是记着粮食的珍贵,是记着曾经
一 场部渔业队的渡船把梅鸭嘴和陈志送到马鞍山脚下的江滩,梅鸭嘴等不及船老大放跳板,就蹬着船帮跳到滩上,回头看着战战兢兢从跳板走下来的陈志,哈哈大笑。 到南边买草,是个神仙差事。 洲上都是旱地。每年二百多天种棉花,秋冬种些小麦、油菜和豆类。耕牛过冬吃的稻草要去南边买。 农场是江心洲,“南边”就是江南。南边的马鞍山,就在二队对岸,站在二队坝头,可以清楚地看见。 走过江滩,进了马鞍山垅口,就是
一 “起床喽!”老五一声公鸭嗓喊破老屋黎明前的暗静。 我赶紧起床。晒场的路灯下,老五站在栏杆边看着门前那片灰蒙蒙的田野出神。两只白鸽好像很懂事似的歇在他头顶的电线上静静地看着他。距他不远处的水塘边,那棵昨天还缀着一身金色小花的桂树落下了一地焦黄。 昨晚临睡前,老五在我窗边说:“明天早点起,帮我去烧个荒。”我问多早,他说天亮前。我有些不解,问:“怎么要那么早?白天不能烧吗?”他摇了摇头,告诉我
一 在湘南偏远山区有个茶山村,这里山高水冷,田少石头多,满山遍岭长满油茶树。一条山溪从村中缓缓流过,将村子分为上茶山、下茶山两个自然村。 茶花就出生在上茶山村的一户农家。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因缺少男丁,她从小跟着父亲上山摘茶果,背着竹篓爬山上树,担着茶果去榨油,练出一身好力气,也养成了一股吃苦霸蛮、刚直好强的野性。 茶花十六岁时,已长成一个水灵灵、落落大方的村姑。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天,父亲在
一 李老师背对我们,先在黑板上用圆规画了个圆,又用粉笔咯咯吱吱在二分之一圆里涂阴影。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我们都饥肠辘辘期待放学。阳光从讲台旁那扇窗子斜射进来,光把李老师右肩至左腰以下的部分都笼住了,他未被光线笼住的上半身,像在光晕里飘浮。我突然想到,阳光其实对他进行了分割,按比例应该也是接近二分之一,他被光线笼罩的半边身子,如同他正在涂抹的阴影,反倒是明亮的。我把支在课桌上的胳膊肘往右滑,想碰
下了高速,我们的车就进入了县道、乡道,朝着一座大山的深处奔去。已是盛夏,山上的树木、花草进入了生命最旺盛的时段。山色虽少了暮春、初夏时的嫩绿鲜活,变得深沉、厚重,但大山无形中增添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只有到了这个时节,大山才显现出它的真色、本色,才能使人们品味到什么是“厚重如山”。 这座山叫龙山,坐落在涟源、新邵两县交界之地。海拔1500多米,可谓是湘中第一高山。早年这里土匪出没,到新中国的太阳升起
一 1940年6月,正是初夏时节,宁波城里叫卖杨梅的余姚小贩随处可见。酸酸甜甜的杨梅,又红又鲜的杨梅,刚刚摘来的杨梅,快来尝一尝嘞。这声音,加上满街的杨梅香气,引得老老少少的口水拖得老长。 这一天早上,苍水街上的王银匠,和往常一样开了门,想去买杨梅。咦,平时争先恐后围上来的小贩,怎么生意不做了,都围在了点心店的门口。再一看,店里面也围了好多人,最中间的,是东渡路码头上的几个工人。他们讲的话真吓
一 雪峰山以其磅礴险峭横空南国,居湖南第一。 像浩渺大洋卷起的重重巨澜,它从湘西南靠广西的地界耸峙而出,往湘东北席卷而前,吞州没府,咆哮奔涌,绵亘七百余里。邵阳、娄底、怀化、益阳四个地级市的广袤大地都湿漉漉浸泡于波峰层浪间,属于邵阳的洞口、隆回,隶属怀化的溆浦、洪江、通道等地更在漩涡中心,像一头头庞然而惊恐的巨兽俯仰挣扎。 如果以航拍的角度与速度俯瞰雪峰山,座座拔地而耸的陡峰便将迅疾扑面而来
加德满都,韩素音的重生之城 1956年4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辆小轿车平缓地行驶在尼泊尔境内的尼印公路。这条公路是由印度援建的,宽敞平整,不久前才开通,两旁是连绵不断的青绿山峦。 除去司机,小轿车上坐了两人,副驾席上是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印度男子,一副军人打扮。后座上,静静坐着一位纤瘦女子,约摸四十岁。她久久凝望车窗外的群山,山峦亦投影在她深邃的黑色眼眸。 这位黑发黑眼的女人,拿的是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叫月塘。 那儿是一条南高北低的峡谷,峡谷两边是或陡或缓的山坡,山坡上是层层的梯田,梯田上是连绵起伏的山,分住着肖、王、李、张、漆、尹、黄、许姓人家。 峡谷从南到北,以漆家为界,靠县城一边叫上月塘,另一边叫下月塘。我家就属下月塘的肖家院落,与李家院落隔一条溪、一条砂石马路相望。肖家人脾气火暴,所以李家常揶揄肖家的人是“肖家岭陡,后人出来脾气‘丑’”。 全村六山两田一土一分水,
路 过了石狮桥,就到谈家垄,过了谈家垄,就到石子岭,过了石子岭,下一个坡,再上一个坡,再下一个坡,就会看见一大块水田,你从水田望过去,那大山下边就是陶家巷了。小时候,我舅舅陶利斌就是这样教我和弟弟记路的。末了,他仍不放心,忍不住弯下腰来,把一双大手撑在膝头上,再问上一遍:“记住了吧?”我们便懵懵懂懂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其实呢,不管舅舅怎么叮嘱,这条曲里拐弯,七扭八折,掩映在杉树、枞树
一足踏三省,三省共鸡鸣。 三省坡,是南、贵州、广西三省(区)交界之地,也是岭、雪峰山脉和苗岭山脉三大山脉过渡地段的最高峰,海拔1336.7米。坡的东面为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独坡乡骆团村,南面为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独峒乡林略村,西面为贵州省黎平县洪州镇六爽村,北面为贵州省黎平县雷洞乡培福村。 以东面的骆团村为例,离省城650公里,离市区220公里,离县城95公里,离镇所12公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
雨,疯狂地下,风,失控地刮,在沉沉夜幕掩护下,山洪如一群群桀骜不驯的劣马,在山间咆哮奔突,肆虐横行。一串惊雷炸响前的一瞬,一道光鞭使滂沱大雨中的相思山凸显别样的巍峨! 山道上,风雨中,有一群与暴雨山洪搏斗了近半个月的人,在驱车疾进,冒雨步行。他们深入每一个偏远山村,越过每一道凶险丘壑,走进每一栋切坡或临坡而建的民房,每一户被地质灾害、山体滑坡所威胁的农家,动员、帮助他们立即转移。突如其来的百年不
“猪大哥”名为梁立民,平头大眼瘦高个,说话斯文有条理。他貌似文弱书生,实为一个老到的田舍汉,在镇子里走上一圈,提及其名,无人不识。 村民都说,这个梁立民了不得,了不得啊。有好事者追问,他一鼻子俩眼睛,有啥了不得?村民们哈哈笑,你来看看便知了。 一 天还没亮,林中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墨绿色的六道木和野生茶树丛中,隐约可见几道黑色的影子。 狼耶?狐耶?看不分明。 晨露打湿了山林,林下
余光中写过一首名为《汨罗江神》的诗,里面有这样的诗句:“烈士的终站就是诗人的起点?昔日你问天,今日我问河,而河不答。”显然,这里写的是屈原,汨罗江因屈原而在中国诗歌史上有着独特的地理诗学位置,它几乎是一个地理诗学的源头。因为屈原流放在汨罗江一带,在这里生活、思考过,而且有一个感天地泣鬼神的投江举动,这个动作构成了中国诗歌乃至中国文化一个奇特的富有象征意味的起点,也使中国诗歌获得了地理学标识。围绕屈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湘西文学世界”是一个非常响亮而耀眼的名字。它由沈从文这一位作家创造,却辉耀了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 沈从文的湘西文学世界之所以如此闪亮,主要是两个原因。首先,它是对独特的湘西生活和文化的展示。沈从文有传奇性的湘西生活经历,而湘西又拥有瑰丽的自然风光、特别的乡风民情和地方文化,沈从文将这些融入他的笔下,汇成一个神奇而具有浓郁异域色彩的文学世界,描画出一幅别致、神秘又美丽的文学
两千多年前的屈原奠定了汨罗江“蓝墨水上游”的中国文学空间地位。从此,民间与精英、个体与天下、文学与文化、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与激荡,使得一条全长仅252公里的河流在中国文学的地理版图中蔚为大观。在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与文学的语境中,汨罗江流域文人辈出,星光灿烂:既有一大批行至于此并留下不朽佳作的文豪巨匠,如屈原、宋玉、贾谊、司马迁、李白、杜甫、元结、柳宗元、苏轼等,也有出生于汨罗江流域而彪炳史册的本土
“楚人肚量大,湖南好汉多。文学根何在,龙舟下汨罗。”这是著名作家莫言先生给韩少功文学馆的题词,也是中国当代文学给以韩少功为代表的汨罗江流域作家群的赞赏。亲爱的读者,如果您不是在湖南生活、写作,您对汨罗江及汨罗江流域作家群有怎样的认识或想象?反之,如果您就是土生土长的汨罗江流域作家群中的一员,您又如何看待自身并期待获得怎样的业界评价? 一 汨罗江,千百年来静谧流淌的自然之河,因屈杜之魂而成文化之
原来,曾国荃在掌心上画出的是一个“赵”字。毫无疑问,这指的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 “沅甫,你疯了!”曾国藩冷冷地看着因情绪激昂而红了脸的弟弟,生气地说。 “大哥,”曾国荃压低声音,焦急地说,“这桩事,打下安庆后我就想过了。我也晓得润芝、雪琴以及左宗棠都旁敲侧击试探过你,大哥那时不同意是对的,因为时机不到,而现在时机到了。吉字大营攻下长毛盘踞十多年的老巢,军威无
浩明先生是我同事、朋友,更是师长。先生为人谦逊,每回谈及后一层关系,必摇头否认,生怕背了好为人师的坏声名。 其实,我尊先生为师,非因先生长我一些年岁,按习俗当执后学之礼。与先生交往近三十年,依文学关系,先生是作家,我是评论家,后来先生是老作家,我是新作家;依工作关系,先生是一线编辑,我是总部管理者,后来先生是董事,我是董事长。在这复杂纠缠的关系里,我和先生私情与公谊交织。先生既在
这个龙年正月里,我去浩明先生家拜年。当时在先生家客厅,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我向先生报告了前一日在中南好书颁奖典礼上演讲的情况,接着谈到春节假期里带孩子们回陕西老家过年,路上遭遇冻雨的事。 聊着聊着,浩明先生突然略带惊奇地问我:“你家是乡里的?”我说是的,是陕西关中一个小山村。浩明先生又问:“那你父母都是农民了?”我回答,是的,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浩明先生便接着说:“我还一直
唐浩明创作的《曾国藩》《杨度》《张之洞》被称为“晚清三部曲”。同时,唐浩明也是《曾国藩全集》的编辑,撰有曾国藩奏折、家书、语录评点。得益于作家、编辑、学者的三重身份,唐浩明以丰富翔实的史料还原历史;站在历史全景的高度,以批判精神对历史事件作出解释,立一家之言;在史料基础上进行合情合理的虚构,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为被污名化的历史人物正名。唐代史学家刘知几于《史通》中提出才、学、识三长之说。“史才
意志就在其中,意志永生不死。谁知道意志的奥妙和威力呢?因为上帝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其专一性渗透于世间万物。除非意志薄弱,人既不会屈服于天使,亦不会臣服于死神。 ——约瑟夫·格兰威尔 我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如何认识丽姬娅小姐的了。许多年过去了,经历了太多事情,因此我的记忆力也变差了。或许,我现在记不起这些事情,是因为事实上,我心上人的性格、难得的学识、异常娴静的绝色、她的低吟
春水调 鸭过水背,总是划出 一道道伤口 水过鸭背 却没有任何痕迹 春水正在将螃蟹的钳子 越磨越锋利 又将锋利的石头 磨成了鸭蛋的形状 花桥村即景 一个快,一个慢 一个黑,一个菜 一个老是叫,一个一声不吭 一个电杆都顶撞 一个蜗牛和蒲公英 也要绕过 小羊和老人是相反的 一根绳子 把他们变得 相依为命 田埂,是更粗更长的绳子 把他们变得 志同道合 落日,让
《流水曲》是刘年所写的一组行走与观看之诗,承续了他一贯的行吟之风,相比于之前书写长途行走中的动态感受,在《流水曲》里,刘年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出发,写出了由动态趋于静态的观看体验,这种静观或许更深入,更有体系性,也更具亲和力。 在这组诗里,刘年触及到了多种感官体验带来的色彩、声音与味道,这种环境的渲染是综合性的,它预示了自然在更微妙的细节里所呈现出来的日常之美。诗人以毛里湖畔的花桥村作为原点,由此辐
等待 我往返于两座房屋 其中一间可以俯瞰日落 而另一间则能看到 鸟飞走时树叶自枝条掉落 楼下幼孩清脆的叫声 有时我等着一阵风 它拂过时就像 时间消失于时间 我的视野里 总有两种不同的尽头 它们都不遥远 我在二者之间的路上 补充欠缺的睡眠 或者构思另一些人的人生 我在一种流动中等待 会有一些陌生人 向我毫无保留地涌来 我将带他们回到那间无人的房子 将他们栽植在阳
母亲的哲学 站在院门前,喊一声妈 一路的企盼可以与行囊一同放下 母亲多半只是应一声,不会出来迎接 自然,也就不会拉着儿子的手 上上下下端详这很久没回家的儿子 母亲在灶台前忙忙碌碌 锅里一定已经有一道菜熟了 一道最爱吃的菜 母亲总说 回来了,你说话,我做菜 不识字,不看电视 母亲唯一的娱乐活动,拉家常 手里不会闲着,有做不完的事 从小到大,我的确很少看到 母亲双手空空地
为了诗歌 为了诗歌,一个人踏入词语丛林 沿着荆棘自行摸索出一条路 并为后来者留下些许路标 但他始终没有探索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路上风景迷乱了他的心智 更让他忘却了常识:诗林也是片墓林 此后漫长的时间里 那片丛林得到了足够的眷顾 而诗歌还在鬼魂般纠缠着诗人 读诗时刻 读诗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比如此刻,我读到一首关于春天的诗 窗外就响起了惊雷 没过多久暴雨也随之落下 那些起先
浏阳河源头(外一首) \谭仲池 拂晓的光芒 把层层叠叠的绿 染成蓝天的颜色 我借风的翅膀 飞向七星岭的云端 一瞬间我的心 变得舒展宁静明亮 苍穹离我很近 尘埃离我很远 我俯瞰脚下古老的岩石 长在荒蛮的沼泽地 与沉默的黑色泥土拥抱 它们用思想的血液情感的露珠 滋养大自然神奇的风景 地底下纤纤细流 汇合成大山生命的波浪 亿万年前的冰川苏醒了 用冰清雕刻浏阳河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