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义突然发现上衣缺了一颗扣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便拉开炕柜的抽屉,想找一颗钉上去,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红塑料皮的工作证,以为是自己的,翻开一看竟是师父的,他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师父的工作证怎么在我这呢。话刚出口,眼前瞬间一团漆黑,犹似把他从一个明朗的世界猛地抛入黑暗的深渊。 又他娘的停电,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停电吴长义就想骂街。 北窑住的都是工厂职工家属,大家伙以厂为家几十年,自家
一 桑谷子出了考场,望了一下天。县城上空的云肥胖而自信。回到村里,没有树的村口敞着,村里大多院落都暴露在目光下。他家的院墙仍在流汗。庄门旁,黑土狗望了他一眼,呜都没呜一声。父亲桑土豆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一个玉米棒子,一圈一圈搓着,玉米粒很顽固,搓一圈掉下来几粒。围着的鸡没了耐心,跑到墙根下去了。 一声又一声的咳嗽,风吹树叶一样连贯着,从窗子里跳出。桑谷子扔了书包。他知道,爷爷桑树木像一
陈茉离去了四院,排297号,等了一上午,没轮到叫号。中午在医院附近买了点快餐盒饭吃了,又回医院继续等。下午预约者有400多人,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庞大的就诊名单。 候诊区密密麻麻的人,正值学生暑假,百分之八十都是来四院配眼镜的学生。四院,即西城第四眼科医院,是西北地区最好的眼科医院。 陈茉离吃饭的时候,发小广告传单的人递给她一把扇子,扇子上写着女性不孕不育找三秦妇幼医院之类,她随手接下来
1 小镇有两条街,一条前街,一条后街,两街并行,都是东西走向。后街又叫石板街。前街原来也是石板街,后来青石板被撬掉,砌成了水泥大马路。前街两边的房屋迫不及待地旧貌换新颜,纷纷建起了楼房,于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镇的热闹都被收拢了过去。后街却没有冷清,街两旁有许多巷口,不停地有人冒出来,又不停地有人藏进去。早上前街正喧嚣时,后街仍有不少行人;下午前街人少了,后街依然人影绰绰。
1 凌晨四点,开成静音的手机如流星划亮夜空般,在昏黑的卧室闪了闪。梁茗茗旋即从枕头上弹起,抓过手机,微信对话框里,芊芊写道:妈妈,我安全抵达悉尼了。这句话的下面,是一大串“想你”“爱你”的表情包。梁茗茗把那句话又看了一遍后,点开芊芊新更换的头像,一个黄头发的西方女孩。她没有回复,手机放在枕头下,继续平躺着。她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腹部,尝试着关注自己的呼吸。这是她经常指导他人对抗失眠与焦虑的休息术
一 家保每天都要打开那间小房子,在那把看不见木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然后又擦擦灯台,摸摸砧子,从精致的柏木盒子里取出戥子,仔细看一阵,再放回去。小尖锤好久没动了,炉塘里干干净净的,只有几轱辘酸刺炭静静卧着。轻轻拉一拉风箱,炉台上便冒出细微的尘埃。这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回过头,露出笑容。这间小房子是阿爸留下来的,可是阿爸已不在了。前两年阿爸虽然完全放手了,然而内心似乎还有许多不舍,他会到小房子前,透
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推进,赋予乡土文学创作许多新的时代命题,同时也对当下的乡土叙事带来新的挑战。如何去描述正在发生的“山乡巨变”,如何揭示乡村现代化的整体走向,写出在这一大趋势中个体的状态或命运,如何搭建现实关注、文学演绎与宏大叙事之间的深层逻辑关联,这可能是许多作家不得不面对的新课题。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由于尚存在诸多地域文化差异、经济发展差距及现代化程度的不平衡,因此当代中国的
上阕:从日喀则到珠穆朗玛峰 我曾说过,我的人生有三大恨,其一恨是没有登上珠穆朗玛峰。当然,这是戏言,不过是戏仿张爱玲的三大恨而为之的。别说现在人到中年偏老了,即便在年轻最狂妄最勇敢时,也是登不上珠峰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样励志是可以的,付诸行动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乃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说话间,真的赢得了攀登珠峰的时候,而这个
1 我做过几年房东,但并非要靠“吃瓦片”生活。我们那个地方,相信人是房屋的胆。一个人胆破了恐要殒命,所以房子没有胆是要破落的,这并非完全是虚念。一些物器是要使用的,且可能越用越有气力和气质——这有点农民的禀性,他们越是劳作越有信念。 初见租客的时候,心中不免吃虚。我到底是乡下来的,做不出那种傲慢精明的脸色。中介带来的人,好像是媒婆介绍对象,把屋子和周围的形势一番夸赞,我听了都脸上发红。
一 那年春天,我的大学同学延波到十堰出差,暂居几个月。 我回十堰探亲时,和他约见在汉江边。那是一个温暖的傍晚,整面汉江都弥漫着水汽散发出来的清爽气味。 延波租住在市中心的一个居民楼里,半新不旧,地板会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他的房东住在隔壁,是个退休的高中数学老师,每次延波在墙壁上看投影电影的时候,一墙之隔的房东就开始弹钢琴。有时是《卡农》,有时是《小步舞曲》,还有时是《友谊地久天长》
《把你藏在歌里面》这首老歌,发行于1998年。那时的我正在上大三,当时并没有听过这首歌。直到十九年后的2017年,我才第一次听到它,当那位歌者缓缓唱起这首歌时,我竟然被它深深地吸引。 前不久,我看到这样一句话,读后顿生感慨:“风雨人生路,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生,往后余生,你都在我心里。” 我有一位朋友走了十年。十年的时光,不经意间,在指缝中悄悄落下。十年前的我,十年后的我,早已大不相同
在初冬遇见一树蓝雪花 初冬依然不吝于捧出礼物 ——一簇蓝雪花照彻明晃晃的街区 天空正在对叶梢做点什么 一根锚抛向四季最丰盛的时刻 空气充满柠檬树的泡泡 来回走动的人有一把钥匙 仿佛可以把最薄的花瓣锁进匣子 顺着一种近似透明的蓝来到这里 远处,一行诗还在近海游泳 当它凫出水来,人们将喝光山顶的香槟 ——在一滴落日中俯瞰几代人的胎记 那错落楼群像强健的肌肉 在山海间奔跑 静
古纤道怀古 风俯下身子,穿桥而过 柳枝低垂,日头时而晃动 水声浮浮沉沉 我,一个异乡人,一枚闲章 乘画舫,借过于此 而你,已先于我抵达,成为孤本 遥想前生,在涟漪里捋须行吟 此刻,你我交汇于此 牵住一条泥沙俱下的古运河 两岸车马,运送万千繁华 幽深的巷弄,飘来黄酒香气 卧倒的条石,一遍遍打磨人世的脚步 夜 行 我们停下脚步,靠在栏杆上 点上一根烟,猛吸了几口 眼前若
鹿 鸣 鹿在山野处奔跑 他食草,饮清泉 与万古的青山为邻 祖父用他的经验 描述着一头鹿的出现 他见过牛羊猪狗 见过东郊公园那头久困于笼中的 老虎,在记忆的斑纹中逐渐衰老 但山野之鹿 他是没有见过的 虚构的讲述如雨后困顿的云朵 开始重新积攒内心的雷鸣 地 契 一张张地契从墙缝中掏出 继而丢弃在被雨冲刷过的大街上 如此粗暴的行径是一个时代的隐喻 它们是避难者 在墙缝
一群人走进秋天 这时间的赐予,一头重 一头轻,这盛大的篮子 挂在不为人知处。群峰之上 星辰与大地的对峙,其间万物 称斤论两,一群人走进秋天 内心里空出巨大的山河 道路遍布不安的拐弯抹角 不定式中的硕果绽露笑靥 皖东南的风暴里那匆匆的脚步 丈量着飞翅的阴影,一群人 走进秋天,到处是家园 盘根错节的情绪在风中摇荡 果实落地的声音,仿佛无边 波浪的擦痕,这时间的赐予 开往沿
三 月 对着月亮 我们的肉体像是 浸在溪水里的萝卜 被石头的掌托起 氤氲着白色的水雾 影子像是祈祷 在一块空地里犹疑 在绿色枝丫间誊写 微温的气候 你何以泪流满面 鸟看见我们 像看见它自己 重复着梳理羽毛 对陌生的目光 保持颤栗 植物的脸如此落寞 春天仍在下雪 老屋的遗址 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几株槐树挺立着,它们的忧郁 雪一样越堆越厚 铲车推平的泥土里躺
如何打开才算是真的打开 翠鸟划过的那棵竹子 紧紧按住枝头颤动 昏沉的灰色词语渐渐消失 直到扇动的翅膀再度靠近 翠鸟和竹在来来去去的影子下 拥抱和离别被无限拉长 还要怎么去爱呢 在凛冬我们的身体有共同的苍翠 飞走了 都飞了,逃出它们的竹笼…… 最后一个春日 父亲为病中母亲披上单衣 抚弄两只虎皮鹦鹉 她站在院中,时日珍贵 两只小神决定追随 蓝色翅膀上 母亲手指轻轻触过
一切似乎很好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 还有那片盛开的,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儿 一切都很美,人间也是 没有人知道,我的身后是一片墓地 也没有人知道,我刚刚从一个葬礼中离开 这一刻,我只想,只想着一个人 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夜晚,我需要开始 在一杯酒中 把心慢慢搓揉 一个人走走 突然想一个人,去那片山坡走走 这样挺好,目光 和任何一朵花,或一株草 随意地触碰,甚至亲吻
坐在窗前 想象一些热爱的事物,一些 遥不可及的名字 缓缓的风,让日子一步步慢下来 对面的楼群还在生长 它不说话。无法领略时间的目光和颜色 影子孑然而立 成为夜晚不可隐去的点缀 隔着一盏茶,一本书 从春天深处飞出的涛声、音符、花朵 已钻入生活的每一条缝隙 越来越淡远 坐在窗前,我只是想知道 挂在天空的半个月亮 为何总带着诗意中的荒凉 不偏不倚 刚好照亮夜里被你一次次打
凡是太过用力的事物 都有着虚张声势的浩大 比如枝头盛开的玉兰 凋谢时,掉落地面的声音 极尽颓废凄凉 恰是那些摇曳在原野上 叫不上名的野花 它们不动声色的安静 像一个有风骨的人 即使枯萎也那么静,那么轻 有着石破天惊的美 能哭出声音是幸福的 她约莫三十五六岁左右 在空旷的桥中间 拿着电话旁若无人地哭诉 似有天大的委屈 我站在不远处,看她从嚎啕大哭 到低低倾诉
在敦煌,你需要仔细端详一粒沙子 设法弄明白它的来历 以及为什么 明明和亿万颗沙子在一起 仍然还是那么孤独 沙子一定知道很多事情 关于一棵树,一弯清泉 还有众生的愿望 它说了很多话 那些话又都变成了沙子 一条长路,一串驼铃 都是沙子的心事 每天它都在等一阵风 然后,飞起来 它是一粒沙子 有时候,它又是一座山 路 在敦煌,路有特定的意义 它甚至与行走已经没有必然联系
没有人再去做梦,每一个人都喜欢 把自己打造成一座空城,填满沉默 可惜了那么好的钢筋混凝土 可惜了那么好的钨丝和布匹 可惜了白的天和黑的夜…… 我没有练就一副好嗓子 不能把你,再度哄入眠 天还没有大亮,人人睁大了眼睛 我退回到身体时纯净如水,冰冷 凝固成老工厂,重新制造 你留下的光束,定时轰隆隆地响 从我命里的铁轨,呼啸而过…… 掉落的星星 星星就要掉下来了 成全你在荒原
生活的忙碌将空闲的一天 当做多出来的一天 当做被馈赠的一天 快乐翻倍,但也仅仅 赋予自然和诗歌 就像你驱车五十公里,去邂逅 一只灰鹤的影子 仅仅一只,对应你生命里的单数 而湖水轻轻摇曳的细腻羽毛 对应你内心的愉悦 慢慢生出了翅膀 它的鸣叫也是从你嘴唇里发出的 而动听的韵律,正在你和它的听觉里 交换着余波,宁静多么广阔 而对视又是多么地醉人心弦 孤单是一件合身的袍子
在瓶颈处看到了广阔之美的 定非俗物。还想用双臂 拥抱和轻吻的 一定就是你了。窄小的腰身 圆润的宽阔,定然饱胀出水 靖江王府的梅花,开在瓶口幽暗处 让整个身体收纳了 静若处子的美 当然还有时间的铁钉和微尘 风 铃 站在高处的女人 在风里,有着清脆的声音 高悬起来,是她的命 被风反复摇晃也是她的命 而最要命的是 她一旦停下来 就会生锈 就会满身尘灰 梁 河 水,沿
十二月,东篱疏落 采菊人的去向 是翠叶离披的留白 我停在枝桠下 听见云和她的交谈,声线清冷 不远处芦苇摇曳 带着不易察觉的犹疑 假如岁月只如水般流淌 或者时光只像冰一般坚实紧密 那只飞鸿 要将趾爪印在哪里呢 家乡的云 让心事凝结的也许不是寒冷 我和你的宿命 都源于泥土中偶然的萌发 直到,圆圆的梦被碾磨 仿佛只有火的红 才能留住云一样的白 雪是贴地生长的云 急急
其实冬季几乎过掉一半了 白昼之短,跌到了极点 阳光好得再不能有这样的颜色 有多少人从城中涌出 安静时,那一点点寒冷 早随着背脊上渗出的细密的汗水流走 烧纸、放一串鞭炮,这风俗的牙印 咬在大地上 几株小松树下,母亲的临时的坟 就一小堆泥土 到下一个冬至,就将她 与父亲合葬在一起 时令的循环像一个魔圈,它将不可逆的人生 强揉进其中 菠 萝 有人在夜色中贩卖菠萝 灯光有些
风一吹,白茫茫的山岗,几粒雀鸣 加速了残雪的消融 一只土拨鼠,探出地洞 直立起身子张望…… 它们似乎嗅到了春奔跑的气息 而此刻解封的黄河,缓缓移动 巨大的冰块,互相推挤 河面被撕开了一道白色的口子 一群对峙的牛,发出雷霆般的咆哮 把成块成块的时光,推上了岸 在大西北,从一粒沙子感受春天的讯息 我与春天只隔着一场风了 就像一个人深情表白 整个冬天,一粒沙子都在飞 等最后一
双乳峰最迷人时 半山腰恰好飘着一层青雾 青雾留白处,流着雌性的火焰 她说,那些火焰 是刚刚鸣金收鼓的雨水点燃的 作为大山的负心汉 我们没敢抽走山腰的青雾 我们只是用熊熊的火焰 把几十双眼睛,齐齐洗刷了一遍 蚂蚱新村感悟 蚂蚱河里的蚂蚱 一部分跟着村民移民到了蚂蚱新村 一部分留在乡野的麦秆上 奔腾,跳跃,打理着剩余的时光 我们入村时 巷道两旁的蚂蚱,同火辣辣的太阳 一
某一个夏天 时光在丁字路口停住 花红柳绿,新造的亭台 无视了一回慌乱的车轮 父女模样的两个人 在亭廊处 用自己的嗓音把一段时光过滤 不在乎没有知音,忘情歌唱 压住汽笛和高楼上钢管间的互动抒情 旋律里一条小河 轻触纳林湖畔的心声 这七十岁和三四十岁的嗓音 试着合唱了新生活 此刻的我,像一个孩子 藏不住对陌生世界的新奇 有过爱 这个寒冬来得比以往更加飘渺 岁月从指尖溜
没有媒约,没有聘礼 只对着湫水梳妆,兀自长成亭亭玉立的 少女,跟着一群身裹兽皮的人 用木棒敲击着石块 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我确信,是这庄重而又血性的舞蹈 征服了一颗情窦初开的芳心 我无法准确地描述 过去的事情,只从泛黄的书页中知道 那一场神秘的婚礼仪式 在朝那湫畔,那娇羞的新娘 是未曾谋面的祖母 日 晷 一方石头,一根棍子 影子旋转。头顶的烈日 因此有了不可思议的弧线
前脚迈向生命完美的原野,后脚匆匆地 把所有积攒下来的日子摁进身体里 像一朵收缩了汗水的苞谷花,褪去往事 凝练出一个女人在人间所付出的一切 身躯佝偻,犹如一轮微笑的初月 悬挂在风中,太阳河的风景摇摇晃晃的 仡佬族神话般的想象,匍匐厚重的土地 穿越太阳河,留下人间万事万物的印迹 那些远行而去的名字经常在眼前跳来跳去 一朵透明的雪花,过滤了依然活着的人 一遍又一遍地模糊视线,已经习惯
何其幸运 一棵树刚刚从锯刀下逃生 就有无数春雨为它疗伤 像一个老者身陷囹圄,又重获新生 天若有情,天真的有情 不久,它会枝繁叶茂 给人类屏障,给鸟雀温巢 推开窗户 我又可以握住它的新枝 和它面对面叙旧,拉家常 重构童年,过往和未来 当然还要热议 调皮的鸟雀 这些没有户籍的孩子们的初恋 多好,鸟儿又回到我的生活 我的这些有着小小羽翼的发小 把对绿阴温润的感恩 输送的
白最早见于甲骨文,根据甲骨文字形的写法,它看起来很像是从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既然是太阳,白家,定是明亮和希望所在。公路顺河而走,路面不时高出河岸几许,又不时与河面平齐,沿途错落着好几个村庄,但我要去的,只能是白家。 河流下游,路面逐渐降低,周围山势陡然升高,地面也逼仄起来,少顷公路猛然一个转弯,视线豁然开朗,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色彩明丽,小巧精致的村落,这就是白家了。听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