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诗林》迎来40华诞。40年前她伴随着新中国成立35周年嘹亮的号角破土而出,是黑土地上的一株嫩芽。如今,她在祖国的文学之林里,已成长为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树。 《诗林》的每一道年轮,都铭记了我们难忘的记忆、共同的欣喜,也印证着我们所历经的艰辛、共有的豪迈。从创刊号开始,《诗林》始终注重给人以美的欣赏,鼓励探索与创新,力求将最美的诗篇呈现给读者。40年来,《诗林》在中国诗坛已蓊郁成林,内容
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诗坛,各地文学杂志、诗歌期刊编印的诗歌增刊层出不穷。其中,由《诗林》编辑部编辑、哈尔滨文艺杂志社出版发行的诗歌增刊《沙龙诗选》,堪称诗歌黄金时代里一本兼具极高文本价值与文献价值的诗歌增刊。 出版缘由 1988年6月,由《诗林》编辑部创办的“诗人沙龙活动中心”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圆满结束了为期一年的诗歌活动。为了更全面地展示沙龙学员的学习创作成果,便于沙龙学员之间今后密切
将来全世界的土地开满了花的时候, 那时候, 我们全要记起, 亡友剑啸, 就是这开花的一粒土泥。 ——萧红《一粒土泥》 一 雪片谎言的报纸压得年轻的字喘不过气来 多么孤独啊 这长啸的字,金石被火逼出来的青年的字 哈尔滨黑色的长街,是你吹不出春天的口琴 风不停地敲击石头砌成的肋骨 把走夜路的星星,摁在污泥中 赤脚的星星,一次次地被踩熄 连惨叫都不允许 风的履带碾过 遍街
长笛中的云雀 云雀发声,响亮 远处竹子的声音 反复擦拭过的金属的声音 抚摸着一串珠子 铺向瓦拉几亚平原 舒展。清亮的圆形小屋子 一样,有风穿过 有微澜波动,于登博维察河 拐弯处,粼粼的水波 如一排排轻吟的舌尖 鲜花开在两岸 歌声把阳光拉成丝线 刺绣伯尼亚萨森林的翠绿 此时云雀的歌也浸染成钴蓝 它俯身接近闪闪发光的树木 它攀高。蓝天洗濯了 雷雨的黑,云越来越清洁
金雕张开双翅 一只金雕展开双翅,山川的双手捧出它 拂过我心理的阴影,那么浩大! 有时你悬停于风中,一动不动 而你追逐起羊群、旱獭和狐狸来 却如闪电一般。花朵从藤上滑下 羽毛从秋色里升起。我要的猛禽之眼 撕开天空那匹绸缎,也撕开内心的两岸 我听见那小兽的哀鸣,细小如丝 也跟着你的翅膀顺草色起伏 只有你飞过的悬岩还在,峡谷还在 而你的抵达之地比天还高 那距离感。你苍凉身影中的苍
情 诗 我用键盘敲下 一首诗 接着把它删除 我重新写下 又再次将它删除 现在纸上多么干净 新雪重新铺满了地面 一些酝酿了 许久的话 始终没有说给你听 旅 馆 为了另一个追寻 你短时收留了我 像一个竹篮接住 将要坠落的红浆果 如果来一场大雨 我的骄傲会荡然无存 我是易变质的脚本 对预期结尾持有疑虑 当我点亮灯盏 站在一个空间内部 我比看起来的 更加寂
六 月 温柔侧目,好奇地望着天空 那里有起伏的群山,干净的云朵 船在河水里来回游走 我们各自从身体里走出 两个焕然一新的人,对视,耳语 不断叙述一些日常小事 他告诉我,给时间予具象,予温暖 那一定是我们的样子 六月刚刚抵达,我又开始相信 一些灿烂的事 礼 物 选一块好木 制一把好琴 它有小小的木质清香 百鸟的曲子栖在弦上 叶如唇,藏着爱的密语 你来,我说给你听
爱的复杂性 怎样的齿轮,在命运咬合中 吐出这震荡人心的话语 是一块铁和一块磁铁的相遇 还是万千人海中 光芒四射的一瞬?集合所有 存在的理由 都无法收复夜的外泄 我愿,在这空阔的人间 只为那微小的波澜,激起水花 让一生的偏爱成立 这可能吗?无人可以回答 造物主保持沉默,像是 用一种对应,说明爱的复杂性 茶语之诗 不喜欢的事物,突然开始 喜欢了。比如和另外一个人
我希望 夜归人肩头只落薄薄的雪 这让我不必一想到他的艰难跋涉 就心疼不已 我泡淡淡的茶水,说无关紧要的话 这样他想起来 就不会因为我余生的困窘 而内疚不已 我们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都不曾因为太过用力 而过早筋疲力竭 守口如石 从此,我让自己 像一块石头躺在一群石头中间 你用凿子敲敲 它与其他石头并无二致 你要相信一块石头恪守秘密的决心 问急了,它就是火焰 火
初 恋 现在,你在靠近海边的城市 大海晃动着你的 茶色玻璃 你是礁石当中的其中一块 积累着海水,盐,以及空洞的风 你从我的家乡 来到了一个异乡 月亮在上,照着一个错误 美有一个 备用的背影 与时间比赛耐力 铃 铛 我用手指点了一下铃铛 又点了一下 这是她三十年前送给我的 我一直把它挂在床头的衣架上 它发出孩子的声音 是一群孩子在碰触单一的喉咙 我笑了 把
冷却剂,微量,但感觉到 热在撤退。风,也是可以称量的 或许也就二两。风摇动树枝 让一种轻作为虚拟的部分,比如手指 抚触一粒熟透桃子的核 亲爱的,我们是桃子,也是风 正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内心 不着急,天上的云多好看啊,在它 落地成雪之前,不妨走一段抬头看一看 就如同想念的人在云朵上。总之 此去我们就有了某种永恒 而又不可逆的东西,既孤独 又在孤独之外。我们试着“用光束 缝
大 醉 天黑啦 大醉了 想到混沌的人间 想哭啦 白云流光 冬阳裂隙 新的一天开始了 重复的生活 想到你 又该怎么办 美好的事 安静地坐下来 想一些美好的事 虚构一个人 日日夜夜去爱她 虚构一个知己 每天喝酒三五杯 生活平平淡淡 一天天就过去了 固先生 命里爱恨 从不停歇 固先生啊你心里疼了 爱恨一辈子追你 从不停歇 也追着我 固先生啊 谁都有不一样的疼
俞敏的诗集《路过不确定的时间》放在案头,我不由心生无尽感慨,因为其中“路过”和“时间”两个关键词。我猜想,这应当是俞敏对这部诗集的心志和心血,更准确地说,是诗集中高度凝炼的种种意境之“素描”。 思绪很自然地回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其中那句“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成长、相爱、成功、失败”,似乎专为诗歌和诗人而生,它早已镌刻在我灵魂最僻静的深处。俞敏的《路过不
金满屯村 墙缝里探出头来的 是抱茎苦荬菜 黄色小裙子 像黄昏 扬起的招呼 我的出现 没有得到更多目光娇宠 风玩耍的村路 刚刚走过一群绵羊 膻味和热烘烘牛粪 相互缠绕 阳光下 牛虻正在登基 我拖着沉重的肉身 行走在一道伤口之上,像盐粒 涌动大�粥的宁静 咸鸭蛋橙红色的缄默 多年后,当我再次 写下金满屯 眼前瞬间站满 端着碗 满脸沟壑的亲戚们 他们质朴
让另一些人入梦 酒喝到半夜, 窗外的喧嚣声, 被一场纷飞的大雪平息。 一排排绿色的空酒瓶, 站在索命的游戏机旁, 像一个个丑陋的小矮人, 在灯光下面无表情。 它们把苦水倒给另一些人, 让另一些人哭, 另一些人醉。 它们从沉睡中醒来, 让另一些人入梦。 在山中 沿着山路往上爬 阳光射来橙色的光芒 有人说笑,指点,向林中呐喊 有人跌倒再爬起来 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
热浪来袭 中伏里的草色深浅不一 漫过目光的热浪 继续北上 一只世俗的鸟 从山谷里回来,隐于树冠 枝叶之间,教导我 辨析蚱蝉的琴音 窗子是被人推开的,热浪 把一株麒麟掌包抄 它用遍身的针刺对峙 水珠渗出,又迅速隐退 挣脱玻璃、空调的规劝 杜撰的交谈夺窗而走。我 被晾在了原处 归 顺 听命于春风的说服 雪水打点好行装 奔赴最后的仕途 大地沟渠如蚌 它们都张大
在北兴村,我想在 街道两边的沟渠找到 一片草叶,一颗破碎的 石子,我想在行走的 村民脸上察觉一点儿 忧伤,我想在稻田火车上 听到一声翠鸟的惊慌 我想在游客端起的酒杯里 找到一丝不快,都没有 南方来的候鸟称这里 为新家,新农村建设的微雕 笑声里有翅膀徐徐张开 走出几十里,北兴村的 双手,还在访客身后不停舞动 向大山许愿 在马永顺纪念馆,一把 油锯像金盆洗手的武士,
那时 山谷里的小瀑布从高处跌落 到你的肩头 撞出了水珠花雨 台上 你坐着高高的凳子 铺张的长裙垂过脚背逶迤坠地 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 唱着山谷里的歌谣 唱着轻风 云彩和蓝天 吉他琴弦里泄露着溪水的淙淙秘密 还有树木、花朵、细草的心思 以及懵懂小兽的青春叛逆 台下 瀑布雨珠清凉着谁的肩头 大家并不为你的歌声而惊艳 他们有自己的雨和泪和微笑 为你的初恋 为你付出的真心
一 镜中的大鸟,因洁白而飞起来 落在我受难的翅膀上 雪在下 翅膀上站着薄而锋利的芒 远方,因瘦弱变得硬朗 二 月光的刀刃 削掉树顶的尘霜 沉睡的光芒滚落于落日之外 村庄,理想国的雪 跃马飞上自己的脊背 一行脚印被雪倾覆 像是一种苦难,敲碎另一种苦难 三 大雪将尽的路途 时间变得薄如蝉翼 我的手 不敢催促雏鹰 听得见的静谧 像列车隆隆驶过的 铁轨,干净而
陌生人 当你睁开眼 河边那片荷叶上的露珠 已是一串串 一排排 那年,威严帝王北巡的车辙 已湮没在青石板新路下 几位穿着运动服的中年人 从紫薇林的一侧走过 那年 你戴着斗笠 捕鱼 谋生的亲人 洋伞下 正拨弄着鱼钩 即将拋出 从巩华城飞来的麻雀 似乎看见那年城池失守的情形 执意在灌木丛中结伴飞跃 几只白鹭用黑色的喙 在水草中啄食着小鱼虾 看孩子的老人讲着家乡话 护
荡起船桨 在水中打捞起一枚月亮 用它代替划船的船桨 江水浩大 铺满青灰石子的岸,总也看不见尽头 搅动水的我,手指紧握下弦月 在匆忙尘世,抓住一株救命的麦苗 江心岛上空,橙红色晚霞正透过云层 隔岸小吃街三两行人过路歇脚 几只江鸥合起伙儿,欺负一条无辜小鱼 月亮在凹陷处反射出弧形月光 我需要把自己的小小扁舟 划到哪一边岸旁,才可以停靠 继续游下去吧 用手里的月亮,碰触水
每当看到植物 每当看到植物 我都会想到自己 在一处扎根,在一处张望 春夏秋冬 这么多年了,手掌伸开 很短、很少的得失 在这世界站立 时间的风雪穿过 时间的河水划过 一棵棵树牵挂两岸 根扎在土里,天空中 法器那么多 每当看到植物 我就想到一局棋,一封信 棋盘如迷局 落子不是在天,就是在地 夕阳下 是谁,把荒原和山水倒置? 一封信被读懂的时候 一笔一画都如锋
他说,读高中那会儿 最难的是周末晚上放学回家 要走上二十里江湾路 一个人的行走,怕夜路无人 关于狼的传说让人心里打鼓 所以要忍着周六上午回去 有一次没忍住,忐忑地走进了江湾 走进咔嚓的冰裂和可疑的声影中 他说,他记住了 月亮从山那边跳出来的模样 很远就看见了山冈下村庄升腾的烟柱 能看出哪道烟柱下是自己的家 路,越走越亮堂 参与了生活的这轮明月 又大又圆,想起来是那么
朝日殿夜雨 在一盏台灯下,我读沃尔科特的 七十七岁。窗外下着雨 笼罩在蓝色铁皮屋顶上的 声音的世界,音量时大时小 公路上汽车驶过 旷野,一座金代考古基地 我们在雨中度过今天的最后时光 距今八百余年的朝日殿基址 于百米之外的南端,在回填后继续沉睡 那个雅歌儒服的少年,后成暴虐君王 他曾朝拜太阳的地方 几日前播种了玉米 我们每个人都会老 “人人皆知它迟早会发生” 但种
垄 者 松嫩平原在丘陵间爬上爬下 它在黑土地留下一道道抓痕 尘土搅动旱田,水汽喷出稻畦 垄与龙缠绵悱恻 ——那些吞了云的,从天而降的 生灵啊 被抚摸着被侍弄着被亲吻着 被眼泪里的悲苦与喜悦浸泡着 太阳俯瞰的脊梁下面,是一团 生动的精气 那是怀上了大豆高粱玉米的 媳妇 持镰者 嗅着铁末的味道,些许的醉意 蹲在屋角 磨石上,有拜把子的痕迹 苔藓渗着每夜的贴心话
鸟声高于尘世的山谷 稀释苦痛的药剂 它空阔,幽暗。适合一个人安放内伤 它可以分散内心碰撞的水流 可以在一块石头与另一块石头的对视中 体味出什么 当你一个人,一个人来到这鸟声高于尘世的山谷 这也是叠加愉悦 并把内心弦音扩大的最好去处 在这里,仿佛世间的梗 已被涧溪扶起的草木轻轻摘除 仿佛,只有在空蒙的山谷才能找回那些丢失 并一再确认:灵魂之中的纹理之蛇 已先于我抵达谷底
焦灼者 在孤寂中反复寻找自己 及至多余的细节 呼唤的声音变得苍白 万物都有伤痛,只是没有说出来 一片落叶带着风声和火焰 像一个人带着黄昏,把残阳 放进水塘。但凡你望一眼远方 就有人跟你守在同一个夜晚 还有多少暂别的事物 需要在途中相遇?外出讨生活的人 不会轻易放慢脚步 我们都在命运的布局中徘徊 时空压缩的镜像 此时谈论黄昏,或生存的意义 不亚于深秋对着枝头 感叹
镜 中 那个人,非我,非你。 一花,一木都是红尘。坐在对面 轻轻梳理心上的荒芜 这满头白发白得自然,干净 仿佛静止的白云 一眼千年。我们彼此 凝视着对方 我读白云多寂寞 白云看我独优雅 再回首,镜中 无雨也无风 月 光 从窗户照进来,推了推我的梦 老房子的房门虚掩着 你从外面走进来 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垃圾桶 我弱弱地,说了句 你,还好吧? 你扫视我一眼,
把连绵的乡愁 写在秋高气爽的天空 翅膀扑闪出的句子从不出律 “一”字是平,“人”字是仄 窗 花 吐不出芬芳 何必煞费苦心 在窗上演戏 望月亮 是研究时空经纬的原因吧 这段时间,总爱突发奇想 譬如此刻,站在今晚的月光下 我就想,我不老的目光还算清澈 还算犀利,我不怀疑这穿透力 却为啥不能看到明天的月光 望着月亮,我突然明白 看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就如我每天写下的所
我轻轻地喊你黑河 我轻轻地喊你黑河 声音发于唇齿 疼爱来自心底 异域的黄头发叫你阿穆尔河 你的户名清晰登记着黑龙江 可我还是愿意喊你黑河 我觉得这个名字与黄皮肤有关 与炎黄子孙有关,内里有血缘 身在北疆,或许很冷 可你在母亲的怀抱 就能坐拥十四亿的爱恋 我总觉得你的乳名 是母亲赐予的,所以 我愿意轻轻地喊你,黑河 那个声音来自心底,发于唇齿 逊克的云 一进逊克,
山湖俱静 多数时候,我会望向那座神山 云雾缭绕中,格姆女神会把一面湖水 送给自己 从对岸到山下,只要我保持不出声 就是对的。寂静一碰即碎 却总有一缕风或大片阳光 经过我,再经过你 然后停留在湖面的某处 明亮、温暖。像某些生命中遇到的人 星夜赶路,渐渐远去 茶马古道 在这一拨马群中 我选了它。一匹纯色、美好、 健壮,来自我时光深处的白马 于茶马古道的旧址上穿过 马
雪落江河 无影无踪 雪落山野大地 一片洁白 雪花落入 刚卖完水稻的农家小院 几只大鹅 扯着脖子不安地叫着 嗞啦一声 灶房里飘出了爆锅的浓香 眺望远方 远方还在大雪覆盖的路上 诗 在雪花飘落时就跑了出来 冬至,安邦河的童话 到了这一天 河面才算冻结实了 扫开冰面上的雪玩冰去 滚冰溜冰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声 从岸边飞到天边 抽冰尜 高速旋转的快乐 激起
未诞生的 水渠边伏着一只貉子 我们发现时它已经死了 那是一只年轻母貉 刚换了浅棕的毛,腹部圆滚滚 粉色小乳房已开始鼓胀 穿过几百米田埂 对面是一片树林 在一棵桦树下我们埋葬了母貉 和它没有诞生的孩子 它们安静地睡在母亲的身体里 保留着初始的洁净和完整 而死亡本身 既不能使它们恐惧 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橘 子 那时候 我们围在一起 等父亲小心剥开 不知他从哪里
手指或一双手 太远了,我无法看见你的手指 在风云变幻的时空里 你的指纹如何流进酒的深 或是一双手,慢慢地在热气中 捧回与灵魂相关的温度 我想起丝绸,想起远年的风沙和路 在马桑树发芽长叶的日子 如何抚过高粱与麦子的睡眠 在茅台镇的平明一跃而起 八次发酵,九次蒸馏,方有十足的风景 在人间,灵性的手是可以通神的 秋风乍起,手指缠绕着万里醇香 或西望大汉江山,武帝旌旗驰过大漠
老房子 那时候你还年轻 比我小一岁,我也还是少年 那年,早春的蝴蝶飞过你身边 有时在近处,有时在远处 我保持静止,世界却转了起来 直到年近花甲,蝴蝶始终在记忆里飞舞 重回故地。门前一簇蒲公英开花了 那么低矮,几乎刚刚触及尘世 在大箐山顶看星星 天色渐晚,驱车开往大箐山顶 丛林扑面,鸟鸣在暮色中敲击山峦 折来折去的路似随时都可折断 只在车灯回转时,又有新的接续 直达最
重温记事本 笔墨如同海星尖锐的触手 缓缓撑起潮湿鼓胀的纸缝 脱钩的书签带 被陡然转深的伤口咬住 即使上岸了 仍要背对相濡以沫的闹市 扉页的旧照片 像是被毒蜂提炼过的标本 在静谧的海平面漂浮 仿佛秉渔火而立的 一袭蓑衣 将鱼腹般的往事剖开 再剥落我的肺腑 柔肠中蓦然浮现绳结 我又对谁提起过你呢 当潮汐代替杜鹃 沿海岸线布置红色警报的时候 唯有浪花知晓 月亮被千帆
一 老楼。冬树。月光。雪在时光里流逝 雪意袭来,天鹅的羽毛内心明亮 一月的木窗覆着白雪,炉火使冬天温暖 风雪夜归人拥有一枕薄雪的梦境 “在爱斯基摩人的雪屋里点燃一盏鲸鱼灯”① 群山之中,雪国列车一路护送冬日的暖阳 二 二月。城市的绿色信筒渐渐地稀少 一个人站在巷子里,倾听早年的风声 雾霭散去,黎明时分的城市影影绰绰 风雪黄昏,公交车缓缓地驶向街心 临街小酒馆热气腾腾,坐
突然的雪 雪,悄然落下 离殇的别愁不求精致 但愿洁白,守其一生 一片寂静,唯有雪在低吟 安宁中,世界悄然入眠 灵魂里隐去喧嚣 我的本体消融于天际 雪在低语中轻述 朦胧间,万物皆失其光华 风不再翱翔,世界变得不确定 或许只是谎言中的序曲 渴望的伟大,也许只是雪中的幻影 雪落人间,再无波澜起伏 一切情感,皆被这洁白覆盖 还乡的雪 野兔躲着雪花走。田野上 我记忆里的
炊烟的旋律 屋顶上,炊烟轻盈地舞动 夹杂着米饭的香甜 那是母亲勤劳的手 绘制出的淡淡云朵 晨曦,我在炊烟的梦境中醒来 黄昏,炊烟呼唤我回家 每一缕烟雾,都能带走浮躁的心绪 氤氲,永不消散的旋律 一条小路 每一条路 都有自己的序曲 这条路,埋藏着童年的梦 盛开无数的梦与欢愉 微光晨曦,草尖闪烁光辉 树叶上的光跃动蝴蝶的轻盈 儿时的欢声笑语,就在这条路上 我们追着
黑石礁 细雨中,黑色礁石更显漆黑 似一群斑海豹卧在岸边 漫长的旅行后,决定歇一歇。 游人在冷峻礁石的缝隙间 捕捉拇指大的螃蟹,不时发出呼喊。 海浪舔着唇,吞吃飘落的雨滴 专心与宁静的样子 如牛在反刍 我们沿着堤岸走,乌云如黑石的倒影 在头顶奔跑,撞出一簇闪电。 几只鸟低飞,从护栏的边缘升起。 粗犷的黑石,冷却之后还能更冷却吗? 如黑曜石,在细雨中 反着光 港口落日
相隔很远的道路,会在一株草上交会。 盛开终究会抵达终点的凋谢。 现在她穿过蓝色窗帘。地板上走过脚丫, 留下小野兽。脸色暗沉的水杯, 也能装下天空。茶叶与咖啡, 还有什么等待? 似乎听到什么又折断了。 河流藏着小刀子小镜子。 月光生了白发,旧事积满霜花。 相隔千里的两场雪,或许年轻时, 我们有过爱,在逯家沟的炉火之上。 相逢,欲落未落。 习 惯 雪花要经过很多道路,
凇 花 雾凇氤氲,犹如钻石反射着诱惑 是怎样一段悲喜,或轻或重 或若树丫间往来的麻雀,以撞散 一季的鸣唱,回答这心头无数疑团 坐在冬月的台阶,细数曾经 那些色彩绚丽、着过霜的风 只剩一树飘摇。却是封冻的湖畔 在眸中丰满,桥廊亭台 也渐渐生动起来。一只松鼠掠过 一段时光就此搁浅 蓦然,一道寒风蹿起 几许感慨正沿着雾凇 节节攀升,穿越林林总总 夜未静。霜花曼舞窗棂 花
下 雨 为了看见一些本相 将一些雨点燃 青蓝的火焰 成为矛盾的中心 劳作了两千多年的乔氏 远看着梅雨季节的一个火场 还是不能理出头绪 顺着源源不绝的降水 知足常乐后学习养生 异常节俭的古印度将句子随处丢弃 万事万物习惯于浸泡在水中 可以看出很多结局与过程 非比寻常 传说和例证都延续多年 真实和虚妄几乎没有界限 点燃的香一路摇曳 并遵守礼节 越过燃烧的雨 寂灭在
选择像一株青稞般活着 把青藏高原捧在手心 经筒般转动 冰川在体温里柔情似水 滴水为湖 波纹荡漾 如裙裾上晾着青稞的倒影 季节脚步凌乱 跳着东倒西歪的锅庄 冬季与大约在冬季近亲结婚 春天被遗忘在子宫里孕育太久 侏儒般成熟 枯草在最炎热的时候一缕一缕复活 苏醒成牦牛最喜欢的姿态 贫瘠的草原春宵苦短 冰凉的阳光匍匐在脚下 被舔上一口 脸庞便烙上一层高原红 如缺油的馅饼
清晨的细雨聚拢,云烟从山脊的背面缓慢升起 被遗忘的阳光、青翠的曦色 漫过山顶、雨滴和亮色的屋顶 翩然而下,一朵野花,落于路边 嫩黄色花瓣上,细密的交织纹路在无声倾诉 花蕾安静,像等待我们漫长的一生 一重山有一重山的错落 我有我的平仄 那些隐在薄云深处的叹息 似一只湿漉漉的蝴蝶 在等,远处山谷的阳光 旧物风情 铁轨上的锈迹见证了一个时代。 我踏过腐朽的枕木,很多动植物的遗骸还
虚构一场雪和一个人 这首诗中,我要虚构一场雪和一个人 内心中,尚未被大雪填平的 荒僻,他走在新鲜的雪地上 有心旌摇动的沉默,有猎猎成风的 哑然,我要虚构这个人 更多忧伤的细节,像正在落地的雪花 静静地铺满整个冬天 他有比雪花更凉的心境 也有比漫天飞雪更散碎的眼神 这首诗中,我要虚构一个人在破碎的 生活里,成为一个脆弱的词语 他有毫无目的的零落和 雪花般虚晃的影子,我虚构的
那一股风 从巴颜喀拉 第一滴水的源头吹来 一路蜿蜒 风中的泥沙 被滚滚长河裹挟 也被壶口 锤炼成南下的万古传说 那一股强劲的风 自西,从北 吹向中原大地 入豫的水,千军万马 风声鹤唳 沉寂的岁月泥泞不堪 千万年的风 吹去历史的残渣 吹出纵横交错的楚汉大地 并把仰韶 深埋在黄土之下 它吹出了西出阳关无故人 吹出长河落日远 还有将进酒中的悲白发 让李白的长发
入林记 九月,雨后的森林 卸下躯体上的最后一滴雨水 周边泛起薄薄的雾,像眼中洁白的梦寐 此刻,我在林中,听着鸟语 蝉鸣、落叶坠落的声音 泥地上,有我入林时的脚印,在变化 被某种溶液覆盖、分割,渐次消失 入口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模糊 一头大白鲨,正巡游在深蓝色的海洋 阳光所在的地方 不经意间,我发现抽屉间隙处 藏着一封信,封面泛黄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此时 内心灌满了泥沙
一棵病树 看到太阳时,已近正午了, 绿色笼罩着它。病树—— 还在病中。一晃而过的太阳, 把撕烂的光,打在它身上。 病树皱巴巴的。两只灰蜘蛛, 拉起了警戒线,一圈又一圈。 露水在上面荡着,比春色更恍惚, 比冬季更寒凉。 在家乡掩面 桂花树结籽,分枝 比父母想象的要早一些 庭院里满是孩子们打闹的笑声 炊烟在炊烟之中,袅袅升起 没有几人会抬头观望。它
马蹄踏过大理城 年末。远方的风 尚未吹过古城 它的夜晚只有马蹄和铃铛 嗒嗒作响 一脚踏进梦的禁区 流浪诗人坐在路口 叫卖作品和现场手绘 有自由的歌声向他招手 四川姐姐摊开布做生意 教人说方言,我听见种种音调热辣碰撞 山雾海浪并无困意 在徘徊多条街道后 我买到打烊前 最后一杯果茶 没有艳遇,没有邂逅 只有叫卖,关于食物酒水和纯真 古城的白马有刘海 齐刷刷覆着额头
套马杆 掠过轻柔的草毯、格桑花海 和戈壁滩的纵情, 你扬鞭的刹那已定格, 驻留在我暗生欢喜的眼眸。 刻在套马杆上的铭文, 句句点中死穴, 关于邂逅与离别。 随痛点和泪点析出, 大颗粒的盐。 那匹最温顺的马, 臣服于套马杆所圈定的雪山和草原。 白 夜 雪,掩盖人世间所有的暗疾。 一条条冰凌,在屋檐下垂落警示。 白驹过隙,白发丛生。 已至天命,可否从命。 鸿
大雪是完整的修辞 大雪是虚无的 涵盖了一切 或者说它隐喻了 空间和时间,回忆和火焰 像漏斗 当万物经过它 就会变得悄无声息 我们向其中注入 回忆,往事 仿佛提着水壶 注入我们平庸的一生 看着它 消失在无尽的虚空 如同获得一种无言的解脱 我再次回忆一场雪 白茫茫的月光从脚下升起 仿佛一觉醒来—— 世界焕然一新 故事被大雪覆盖 还未来得及 像野草一样冒出芽
潮声、风声渐起 为谢幕之曲拉开前奏 建筑工地上脚手架林立 把倾斜的天空撑高 一个个红色安全帽 挑染着太阳一样的红 船坞鸣笛,落日在笛声的 曲谱里渐弹渐深 浸着汗水的工人 或弯腰锄草的农人 没有谁闲暇抬头远望 西天那只巨大的圆盘—— 他们心中的圆 都只在劳作与丰收之后 才能画完 但是他们知晓 落日余晖,是上天赐予的 特别勋章 散步游记 走过千遍万遍的老地方 菜
层林尽染 浅黄深绿竞霜华,山拱林涛叠浪花。 不是雪峰云隙露,易将此景认长沙。 云端阿什努 云涨烟波日未沉,山浮雪色地铺金。 田庐亮相三秋镜,村树还巢五彩禽。 疏枝傲雪 光摇冰壑玉参差,影落阳坡鉴日驰。 节劲惯经风裹雪,岁残犹护鹤栖迟。 人立禾峰 小山木落露枫林,高下田畴一色金。 割尽黄云秋已老,收残紫芋岁将阴。 古韵二塘 晴空接踵送云来,报道二塘油菜开。 万亩黄花金灿灿
简介:徐放,原名徐德绵,1921年11月28日生于辽宁辽阳。1942年出版诗集《南城草》。1943年流亡至四川三台,考入东北大学中国文学系学习。1944年加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任川北分会理事、《东北文化》周刊主编。1945年11月出版诗集《起程的人》。曾同严辰一起主编诗歌丛书《现实诗丛》。1986年出版《徐放诗选》,1995年出版《风雨沧桑集》。 徐放(1921-2011),原名徐德绵
六月辽阳 六月。 辽阳城: 化成 绿的海了! (有人说: 这颜色啊! 会染遍了这大地 连上那青天)。 由乡下 有卖杏子人走来 叫喊在长巷里。 夜—— 檐下蝈蝈 和河泡里的 蛤蟆一齐啼。 天旱少雨 街尘三丈高 每个 破寞的家门里 又漫上夏愁了! 人人的胸膛 都塞着 一团火。 太子河, 如条布 蓝山,碧水,绿树 沙土堤 一片千山啊! 似列古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