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老矿十几年前在边境盖了一栋房,此后就一直住在那里。老矿今年七十二了,他说也许在那里住到死。边界是以一条马路为界,马路的那边是境外。这条马路紧挨一座大的荒山,名叫魁山,山里尽是形状古怪的石头,只有少数古树长在那些石头周围。老矿的房子就盖在山里的一块少见的平地上,被怪石环绕着。我问过老矿在边界的山里盖房的动机,他说是为了钻研一些人生的问题。到底是些什么问题?他没说出来。 老矿住的地方经常有境
开门的瞬间,林绺儿没想到屋里居然有个人。中年女人警觉地从沙发起了身,过道的声控灯刚好熄灭,影影绰绰的夜光只照到她半张脸。“你哪个?”女人先开了口,神色紧张,有点质问的意思,反倒把她问懵了。走廊上的两个行李箱已经磨旧了,看起来和她一样蔫儿。她抬头看了下门牌号,一下想到门是自己开的,应该没错。大猫和她说家里没人,让她随便住,哪晓得就遇到这乌龙。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只好提一嘴:“我是大猫……毛一平的朋友,
门“砰”的一声撞响。她决定最后检视一遍镜中的女人。残余的水贴住了两侧虚黄的发丝,她能清晰地看到细小的皱纹正在不断蚕食这张暗褐色的鹅蛋脸。指尖把卸妆棉捻成一个小疙瘩,接着抛进了垃圾桶。 到客厅时,陈志明已窝在沙发上。他跷着腿,怀里抱着那个小黄人抱枕。 “你抱着的,叫鲍勃。”她暗示自己来一点微笑。 站了一会儿,她走向玄关,将新买的这双磨砂反绒皮鞋给翻正,再掏出鞋垫,把皮鞋挤进原先的一排鞋子中。起
遇到张斌后,我不得不在脑海里重温一遍召唤术:在地上画一个等边三角形,每角坐上一人,三人各持铜锣、木剑、砂钵,待日月交会之际,敲响铜锣,舞动木剑,燃黄纸于钵内,再附以咒语,想召唤哪位神灵,便对月呼其名。全套仪式走完,并不保证百分百成功,还要看召唤者的诚意和神灵的心情。 我告诉他们,我亲眼看到姥姥姥爷和大舅召唤出牛魔王,高五六米,长十米,举止文雅,面目慈祥,姥爷一挥鞭子,它便俯下身去,荷着月色,拉起
他到来之前,她先洗了一个澡。 说实话,她连他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他年轻的手臂,像足球队员那样健硕的小腿肌肉,还有宽阔的腰背,从黑暗的卧室里走进卫生间的背影。她就要三十四岁了,原来以为自己会如人们口中调侃的单身女人那样,像一朵暗室“牡丹”,独自绽放独自凋蔽,世间的男欢女爱如镜中月水中花,可遇而不可求。但没想到这一次,自己竟然如燃烧般炽烈。 想到这些,她感到羞涩。毕竟他的年龄和自己在公司
1坐在苜蓿地小径上的小屋 迁入坐在小径上的土坯屋,忘了过了多少天,有紫苜蓿开花的夜晚,先后有两个人像来访的客人一样敲窗叩门。 之前,我和体育老师王安忠住在依傍学校大礼堂(兼饭厅)的一间耳房里。像隔墙有耳,能听见饭厅里打饭、吃饭的声音。那是借礼堂的南墙搭的小土坯屋,腾出杂物,过渡性地暂住。土坯屋顶仅及礼堂南墙的半腰,就像一个小孩窝在大人的身旁。冬天的深夜,地震,我和王安忠为了表现男子汉的勇敢,像
雨连下一星期,坏天气结束于这天早晨。先是天色被一只无形的手调亮,后来从云中掉出最后一批雨,其他雨稀疏洒落,唯独动作最慢的一滴雨脱离大家,由风推送着,斜向飞越遥远距离,似乎将落在一所小学操场,险些降落于机场停机坪和跑道上,又错过大片厂区和悠长公路,它继续飞行,终于掉进一条小河。河叫新南泾。慢雨像晴朗试剂,它一滴入,新南泾旋即褪去水泥色,河中重新映出久违的蓝天白云。四月的春风随之发动,天上地下吹拂,湿
一九八四。 我说的不是那部著名的小说,而是二〇〇四年底的新闻,一群人在杭州纪念“寻根会议”四十周年。网上流传的那张合影是由我保存并传播的,照片谁送我的忘记了,送我真是送对了,我将它给过不少学人。此照片用600DPI扫描。原图是黑白的,12cm×9.5cm。平时拍照我都溜边,合影那天我像是知道好时候到了,居然鬼使神差地站得高人一头。这一来,将我删除也难了。 我发送照片时跟一则文字: 这些人头我
燕京大学校训“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是当时的司徒雷登校长提出来的,对我的妈妈冰心的一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服务就是人们自愿奉献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在不为物质报酬的情况下,为改善社会而服务。她觉得为他人、为社会提供服务是她的责任、担当;付出了服务,她感到极大的快乐和幸福。她常说,“有了爱,就有了一切!”爱就是责任,爱就是服务,爱就是诚信。 1.母亲冰心在燕大女校参加的赈灾募捐 一九二○年的北方,春天
一 一条江宁路,北起苏州河,南至南京西路,跨越普陀静安两个区。江宁路桥,原称造币厂桥,因桥的北面是上海造币厂,厂里一支工人足球队很有名。沿江宁路桥往南,过了长寿路,马上到安远路,这里是上海三大寺庙之一的玉佛寺。玉佛寺里,高1.95米由整块玉石雕成的一尊玉佛坐像很有名。再往南,过北京西路后的南汇路口,能放电影也能演舞台剧的美琪大戏院很有名。 江宁路很宽阔,路边的房子也蛮登样,从弄堂里穿进去,大多
1.手 一双手,从什么时候开始,具有了老树皮的属性?它们骨节粗大,青筋突起,皮肤粗糙,在春天的微寒中泛着隐隐的红,仿佛接纳过时间的所有沧桑。 这是一双女人的手。女人有五十出头了吧,笑得没拘没束,笑得让你开始怀疑方才目睹的所谓“沧桑”。一只银镯子在左手腕上闪着亮光,照耀着她生活中应有的恬静和满足。 来的都是客。显然,女人深谙待客之道。 在她手边的茶桌上,茶叶青翠,鲜葱碧绿,细盐如白雪,茶油若
大雪之前的阴霾 大雪之前的阴霾 不同于岳阳楼上感极而悲者 隐隐地怀着明亮与欢喜 似乎希望它更低一些 更重一些,压塌我仰望的飞檐 预报说这将是一场连绵数日的 雷暴雪。整个早晨 都在想象飘逸与霹雳之间 腊梅乍然绽放的天空 我们不追问一个冬天结束的方式 我们只要总有一天活得热热闹闹 仿佛这半生的沉默 只为万里山河之外筑一座门楼 在年关张灯结彩 风雪会经过,雷声会经过 那个
灵魂的样子 再一次看船行大海 木棉花正在大地盛开 每当正视我们卑微的灵魂 总有花朵凋零 花瓣上有时光深度凝结的灰 随江河顺流而下 一路散播温情背面的萧索 岸上的木棉花应是上天的旨意 给坚信终究有爱的人 留下爱人 给坚守的人 留下堤岸或码头 为如影随行的孤独保留狂欢 让他们躲过时光之刃 他们头戴水草编就的帽子 好让光穿过那故意漏下的破绽 那扭曲的孤独 哪怕滑稽晦涩
摘草莓的人 拿着空盒子的人鱼贯而入 在垄与垄之间 挑选心仪的草莓 挂在黑色薄膜上它们是 成熟待摘的果实 摘下来就是被认领的战利品 握在手里像一簇火在燃烧 适合熄灭。送入嘴里咀嚼 多汁,带着新鲜的芳香 没有看上去那么甜 也并非听说的那么乏善可陈 不过是一种空荡穿过另一种空荡 大棚、泥土、盒子 包括我们的胃,都是容器 生来就是为了填充、掏空 再填充、再掏空…… 但至今
当月光如此寂静 当月光如此寂静。我会为 一只飞舞的萤火虫默默祈祷 它闪着微弱的荧光,像是被月亮 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悬浮于夜空 哦,我坐在这月光下 观看泡桐花在窗前盛开,它的 紫色花瓣已顺着诗意 伸向世界另一端。在那里 河流从梦里站起了身 那泛白的浪花试图与羊群博弈 一整夜,月亮仿佛是只掉队的绵羊 它在夜空里游荡,只有那些星辰 成为它经过此处后留下的足迹 我也像是那个忧心忡
汪政:夕清好!这几年你的写作频率似乎比以前快了不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你的写作总给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感觉。仔细回忆,我和你接触是因为庞培的介绍,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你好像在企业做事,做文案。庞培把你介绍给我,说你很厉害。虽然我没看过你的东西,但我信老庞,他眼光很毒、苛刻,一般人他看不上。后来我就注意你了,但作品不多啊,即使这几年频率快了些,积累下来的量也就几十万字吧?写作当然不能以数字计,我说的
引子:一些狡辩 首先要解释一下——或者说狡辩一下——我为什么取这样一个题目。这个题目细究起来至少有两处可疑。 第一处是所谓的“短小说”。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表述,在现代文体分类的学科化视角下好像就不那么理所当然了:在我们现下通行的行业表述里,小说一般被分为长篇小说、短篇小说以及(似乎是非常中国特色的)中篇小说等,从发表出版到文学评奖等一系列产业运行链条,大都遵从这种文体分类方式。以上三者都有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