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之晨 生活之重,从未重于生活本身 如果有,减去今天早晨 很早起床 一件罕见的事: 看到这座钢铁工厂紫色的天际 试着找出一种物质来形容: 桔梗花、熏衣草、曼陀罗、风信子 都不贴切,它就是紫色 慢慢变成紫红 迅速变成橙红,一眨眼 金灿灿的,耀眼而温和 像高炉出铁,转炉炼钢 移时之间,它将照亮 炉前滚烫的脸和天车上的鞋子 此刻,我已清理过隔夜茶 将书签带拉直。穿上
1.我赞成霍俊明先生所说的“我们也不能贸然地对诗人进行社会学意义上的分类,然后以相应的身份、题材和主题赋予优先权。最根本之处在于一个诗人,无论其是什么社会身份,衡量的标准仍然是诗,仍然是诗歌本身的力量在说话”(霍俊明:《温馨:焊机喷发出来的诗歌火焰》,《文艺报》2024年1月19日第4版)。我不是钢铁或其他某个行业的专业或专门写作者,我只写感动我的事物。任何物质或介质只是能指,并非所指。
在场的又一个正午 陕北群山中腾出一块红色的地盘 草木的根部是时间酝酿好的一条河流 石油,以温暖的方式 喷射出红彤彤的火焰 这些寂静的山,这些山溪中干枯的鸟鸣 在光焰中找到自己的正午 这是正午的现场 油井深情地把自己的心事诉说 一大片红色的阳光上 奔腾的河流 便是火热的产油场景 采油工的红色工衣的口袋里 人人都装着大地的往事 深情的石油望着头顶飞过的鸟群 是这个正午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写道:“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所指的地方是陕北延长县的一个叫七里村的庄子。经过近千年的时光验证,这种名叫石油的脂水,在1905年创办的“延长石油官厂”打出的油井中被采出来后大行于世。这口油井取名为“延一井”,是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现在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国家工业遗产。 第一口油井的所在地是我的故乡,也是中国石油的故乡。 我对故乡的熟知是
一只手上有两种颜色的泡 一滴黑夜是血泡,一滴白昼是聚集的苦水 同时出现是对虚无的藐视 手握黑白的人,寻找春天的人 还有试图在铁里种麦子的人 从疼中挖掘着甜蜜 诗解释着幻境,拳头和心脏那么大 有力气丝缕不绝 当我起身去焊接更多生活的补丁 一下又一下 我点亮了瞬间 总会有一块铁 毫无用处,面对割枪 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被扔在雪地里会悄悄变形 感动雪的部分率先抵达的是锈
我不是一个诗人,我是一个世人。 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好从哪儿开始写,窗外纷纷的雪下得毫无声息,难掩我内心的焦虑。关于诗歌我说不好,因为每一次写下那些沉静的文字,我都利用了文字本身内存的清澈的光辉,是的,我用这些无言的字符替我叙述了我的生活状态和生存的点滴细节,让一些记忆里的疼痛能够唤醒麻木。在生活里久了,必然麻木。我就是记录了我的感受,在他乡奔走的时候,在工地角落里发呆的时候,以及在黑夜摸索
日光就是一味药 日光扑面 日光像抓住了 我们身临敦煌的心跳,在它的扑面里 万物昂起头 在敦煌 日光就是一味药 一味让沙地,不再失去虫子哀鸣的药 那些羊群,也像从一些蓑草上 低头吃着 日光的药。它们看向我的 眼里,像涌出一个人慈悲的泪水 也是那些每天,把自己融化进石窟的日光 沿着时间烙印,壁画上的伤口 以一味药,所能生出的慈悲心肠 修复它们。盛开在藻井里的 那些莲花,
生 活 千百次不厌的重复,让我明白了生活的动力 也像艺术一样,不妨多玩味一会儿 不知道要突显新的什么 回望城市隐现远方,明亮的天空般的心 我乐意过一种与别人毫不沾边的生活 不妨按我原以为的,把每一天要做的事 想成一个个突发灵感的游戏 我会把每一次做饭,每一次写作 每一次林中伤感的散步 看成光照在水面,从澄净转向辉映 从机械的循环 转向分享它的错杂,带情节的突兀与巧合 觉得
一个孩子的可可托海 如果大地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抵达,即使飞了 3000公里,外加坐了10个小时汽车 也不为过,如果这是一道关于距离的算术题 所给出的参数无法让孩子告知你准确答案 就像云杉叶子的天空,和额尔齐斯河 一滴水的天空,它们都以美丽命名 但谁能确认它们美的准确值?我就是 那个没有得出答案的孩子,我的小书本一样的 眼睛只负责记录,不能像一个童话里的巫师 推算出哪块牧场驰骋着
穿越老巷子 我习惯在狭窄的 事物上 安放明亮的灯盏。比如偏激的眼眶。比如眼眶里 蓄满无辜的 泪水。一个人终于穿越昏暗的巷道 多么幸运 他重新获取了 光明。比如浩荡的阳光。比如老墙上新开的窗户 比如窗外落下盛大的白云 2023年9月6日 爱上樱桃 爱植物,须得爱头顶的 白发。爱樱桃 须得爱一棵樱桃树。爱那种无偿的 获得,须得 爱樱桃园的腹部和雨水 我伸向果子的手,须
不过如此 那时候你所看见的也并非 都是真实 他曾经爱过你 但在一朵花眼中,唯有时间才是 能够要你命的那个词 无论茂盛还是荒芜 你都不必 在意这些细节。你只是看见了 那个人 他肯定比你更好 倘若可以示人,并从内部 突围的话 那你也不必为此惊慌 世界本来就如此啊。当你 朝前走,其实你已经被你的欲念 束缚住了手脚 当然他看见你此刻的模样也 就是从前他的模样 既然风过
摔在地上的菜 白色的塑料袋里 芹菜目瞪口呆 信一回 就被踩上一脚 刀 刀切进肉里 刀片瘦,肉肥厚 进门时看到一次 出门时又看到一次 刀与笑 刀上从不沾血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和所有的过客打招呼 伤疤脸上揣着笑 脚 被清洗干净的母鸡 两只脚朝向天空 那条被它走过多次的路 再也没有其他鸡来踩 还有什么说的呢 烤鸡更坦荡 金黄的皮肤油光闪亮 和而不同 理
昼醒,满目云 再度见到她,我还是恍惚。旁边位置空着, 被我刻意留出。她叶子般滑进房,飘降在 更偏远的那张高背椅上。我还在观察身侧 倏然扬立的右手,水槽底,贝壳短暂松解了 紧紧交缠的尾椎。然后一切,又如饱经操演, 我裂开那对筷子,掀起塑料膜,饮净茶水, 再往杯里灌满暗黄的汁液,像反复注造一握 滚烫的松脂。她开始吃烤鱼,用银勺摘解 整大块完满的鱼腹,将鱼背上细密的白肉 仔细撷取
施岳宏的这几首诗质地很绵稠,人与物所构建的意象琳琅满目,充满了世俗的香火味。其“味”源于他诗中的潜在女性视角。他几乎是在以女性之眼捕捉女性的细微之处,以比喻折叠欲展出之物。如同精巧地叠一只千纸鹤一样,他将少女、妇人等叠入诗行中,使其曼妙的身韵在诗的形式中缓缓展开。就此,诗的色彩被渲染得十分明亮,如同宗教仪式里飞起的香火。同时,也是诗人潜藏的欲望在隐隐作声。诗是诗人与他者关系的映照。施岳宏选择将
星辰在你的身上播种你 ——读安塞尔姆·基弗油画《陨落的星星》 你躺着,浩瀚地躺着。 躺在荒野;躺在夜的深处;躺在无边的寂静里…… 星星在你的身上播种你;葵花籽也在你的身上播种你。 播种你,长出的还是你。你是沃野的一部分;世界的一部分;时间的一部分;永恒的一部分! 哦,大地之子! 草木否定你还会承认你。 草木当然会翻越你,掩埋你,消化吸收你。
一 白鹭是水边的一团篝火—— 汹涌的湖水,浸润着乡村。七月,蓝瓦瓦的天空 稻田一片青碧。 你,婉转着细长美妙的身子 张开一只翅膀,就来了风;再张开一只翅膀,就来了雨 在故乡的田埂。滩涂。你,载歌载舞,一袭白衫 飞来又飞去。你啄食草粒 叼起水里的鳑鲏鱼,在江南的细雨里,啜饮甘露。 每一个清晨,你都面向东方 每一个夕阳,你都深情远视。如天边的一弯新
芦苇之外 白露之后,霜降很重。 白芒草开在六年前的那个梦里,开满了祖母走过的每一条路。 白色的月光铺在地上,就像我的童年与这一生行走过的姿态一样,透明而神秘。 远处,芦苇一片,白色的想象更加深了。 听祖母说,父亲是从这一片芦苇荡划船离开的,那一年的芦花还没有开。三十多年了,他已在我的梦里长成了芦苇的样子。 每一次走进这里,我都能穿过一片鸟鸣,收起水中的倒影,说出生命中的时间
刷 脸 即使到了现今的时代,面孔还是很重要的。 在小区大门口一亮相,门闸自动就请进了。 不是看颜值。也不看衣服是否光鲜,手表的奢侈度,银行卡的含金量…… 只看你,是不是自己人。 背 手 年轻时习惯背着手走路,常常遭到妻子的批判:“弓着腰,驼着背,像个小老头儿。” 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变老,于是纠正,于是走路时挺着腰板。 几十年过去,如今真成老头儿了,也尽量不背着手。
唐纳德·雷菲尔德真的很有意思,难怪他这本865页的《契诃夫传》流传这么广。 拿到这本新书我就直接跳到第四部分《萨哈林之行》,因为我不止一遍地读过契诃夫的《萨哈林游记》,因为他经过的远东数地我也去过几次,我甚至在布拉戈维申斯克追访过他的踪迹。当然这是我对契诃夫的一种同行性质的兴趣,还有就是我特别想知道他对中国或者中文怎么看。我一直知道在拉丁字母国家的多种文化之中大众提起中国或者中文的真正含
清 洁 或许不该有第三者出现在二楼窗前 俯看,如局外人 这样显得她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形 太小了 尽管母女俩的快乐看起来那么自足 仿佛有一个清空的 蓝色的可回收垃圾桶,那么大 年轻的妈妈负责在前面拖拉 女儿跟在身后,乖巧地配合 朝向不远处指定停放的地点 在她们的生活中,也有这样 确定的瞬间,仅凭遵从即可获得的 可信赖的停靠点吗 当完成一天的劳作,或结束这个暑假 小女孩的脚
查干湖之春 需要体验一次毡房 它最接近蒙语“查干” 如果没有写好句子 就到湖光中 你看,柳树保持着舞蹈 和朗读的天性 两个黄鹂,有了自己的感觉 正望着一群白鹭 这时候,查干湖 已不是湖 它把草原挂在空中 像一张巨大的飞毯 我听到腾格尔在远方唱: 我的家 我的天堂 查干湖之秋 顶起一大片芦花的,是那些纤细的苇子 为了向上抽穗,它们拐过夏天 就空灵了 说起空灵
九月的稻田 九月的稻田如此辽阔, 像无垠中的某个补丁,像镰刀 与镰刀碰撞后遗落的火花。 它的归宿就是火花的深处, 不叛逆,不悲怆, 犹如黄昏中怒放的向日葵。 穿过一片野树林,我想起 早逝的劳作者,死于饱满, 死于低垂的眼眸。 慢些,给它一支歌,轻轻地唱, 再慢些,给它麻绳,给它秋天的 前生后世,捆住黄金般的身子。 安静之物 静到不能自已了……爱它吧, 把它带
下雪天看不到太阳 迎着暴风雪,我和她 走在雪地上。 “太阳黑子随太阳表面一起 旋转。”她告诉我。 “下雪天看不到太阳。” “你是太阳,我是太阳黑子。” 感觉她越说越离谱, 她却不以为然。 我和她走在雪地上, 白茫茫的大地被我们踩醒。 像我脸上的泪水 风停了, 月亮胆怯地钻出云层。 不停地对着玻璃窗哈气, 然后用冻僵的手指 在水雾的窗玻璃上 写下父亲的名字“张正杨”
湖 边 要做鸳鸯 就简单了 一起嬉水就好 非要改为钓鱼 问题就有些复杂 竿的问题 饵的问题 谁是鱼的问题 钓到钓不到的问题 爱可以在水里 但在水里的 并不一定全是爱 走钢丝 命悬一线 飘飘摇摇 但你可以假装自己 热爱舞蹈 照镜子 照之前 我是否已经在里面 照之后 我是否还继续在里面生活 我和我总是同时出现 这是不是一种巧合 我和我常常背
我家钢琴 只比女儿小三岁 女儿外出多年了 钢琴仍蜗居一室,沉寂多年 无论体型还是价格 仍算我家重器 擦掉灰尘,仍会传出声音 走出理查德·克莱德曼、莫扎特和贝多芬 只需女儿手指再次弯曲 再挂满眼泪 就有可能与我们相聚 可大师们都走远了 偶尔回家的女儿,从不去碰那钢琴 仿佛不愿伤心童年 重新响起,更像是不愿揭开父母 一段失败的教育 时光就在这时脱臼 仅仅弯腰清理冰箱
1 将肉身放进四十平方米的出租屋。 那些电闪雷鸣 仿佛就在昨天 就在安逸背后,窗台之外。 我低头,要以文字之锹,趁夜色 在体内掘出一道壕沟。 ——敌人 就藏在体内。 2 这虚空的肉身 在这无人知晓,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崇岭里 我要利用中年的两个365天 赋予它局部的意义。 我要放缓脚步 去解决关于过去、当下和未来 悬而未决的问题。 这是个体对命运的重大反叛,抑或 反
观鸟常识 最好选择清晨和夜晚 选择僻静的树后或者小径 要远离,持双筒或单筒望远镜 屏息静气,切忌丝毫杂音 那就看到了 隼形目的凤头鹰,啄食蜥蜴 吞噬蛙和各类昆虫的情形 它跳跃俯冲,却又蹑足前行 骨子里充满隐秘而机警 黑水鸡穿梭于芦苇花 游走在荷花类的挺水植物间 与月光水波玩耍 舞弄鹤立鸡群的身影 群鸟各自欢娱,各有私隐 在属于它们的时光半梦半醒 我也是一只鸟 有谁
镜 穿越时光的沼泽 抵达另一番幻灭 废墟,丛林,残垣 精灵造访的秘境 碎屑如蝴蝶扑闪翅膀 为我指引亦真亦幻的门 斑鸠潜伏在迷乱的草丛 金鸡菊少女般羞涩 蚂蚱在草叶间跳跃 燕子衔来稻草,于高梁筑巢 矮屋檐下嬉戏的玩伴渐跑渐远 倏忽的笑声消失在门的背面 在林野 于泥土的芬芳间行走 林野的绿色浸漫双眼 尘世的喧嚣渐远 内心回归片刻的寂静 林间鸟的啁啾 和此起彼伏的知
红色小浆果 秋天从山谷里走来 目光已染上了橙黄,那些耀眼的叶子 在小浆果红遍漫山的速度里 逐渐瘦下来 挂满枝头的羞涩 从一场场秋风里取出成熟 取出叶子里的伤感 取出隐藏在季节最深处的 那些殷实的内涵 山坡上,青绿色的苦,粉红色的痛 都已成为昔日的幻影 风,即使左右吹,或者上下吹 这些红透的渺小,都已不再恐惧 它们将借助风的威望 填满大山背后的,那一道道深谷 与溪水为
听雨,与王梓涵 雨的世界有其自在节律 我们听这雨,听它 它打在万物的身上,分化出诸种音调 不同时代的雨声是迥异的 他人的少年听雨如何可与你的现在比拟? 我们听见且在视觉中呈现了街道、桥梁 街衢上未到的暴走美少年 吉泰小盆地的风物也将在人的一生中 那座山头学校宛如掏空的绿巨兽 它在这多样化的雨声中 相信自然的愈合,相信休息、静下来;相信 时代不会真在我们的眼中陨落 人的肌体
紫红色砾岩 一块接一块,熠熠生辉,似乎有话要说 杜鹃落叶紧贴其身 枯黄松针倒竖其缝 左边铁杉,右边松柏 分列半山亭两侧—— 它们从悬崖处冒出来 又一起长到三四十米的空中 来到半山腰前,我一直想着 石河、石墙、山门、冰川…… 这些高低起伏中的美好 而现在,大雨把我留在这里 让我端详起山道边繁茂生长的杂草 ——它们,竟然苦难一样不动声色,深不可测 一会儿停顿,一会儿穿行
驼 铃 铜与铁碰击的铃声 听上去比胡杨的身影还要遥远 沙漠中,被光芒覆盖的蹄印常年空旷 只剩下流沙在响,晚风在吹 在异乡,能够听见故乡的歌声 足够抵上那片片被风沙翻阅的黄金 给 你 始终有人将身子 一而再降低。低到骨头里只剩下 与骨灰毫无差别的尘埃 始终有人为你踮起脚尖 将暖阳倾心收揽 谢谢你为我的余生备够泪水 也允许我——在你寸土寸金的疆域 肆无忌惮地驰
伏山而下的青石阶 向旅人陈述着 千余亩的栀子花海 我对美的事物 向来漠然置之 譬如说,昔日恋人 奔赴的樱花之树 以及友人请进庭院里 待为家客的竹中君子 甚至于画师笔墨下 雅趣弈棋的兰草仕女 我皆以漠然置之 远处石碑旁的老者 在雕刻栀子仙之说 仙子落于人间乡野 以身成花,为善证道 长工见栀花破败至此 便将其移进小院培育 栀子动容后嫁与长工 折枝繁衍,开满庭院
此 刻 此刻,停在了夜里 停在了灯光下 停在了老家的病房 相信她还没睡着 也相信 她不同地域的四个女儿还没睡着 时间变长,变重 弯曲的夜在白露的日子里 冷声阵阵 参与这灰暗的九月 此刻,把天上的月亮绕过 把悬而未坠的星星绕过 把大地的黑暗绕过—— 只想写那些不灭的灯火 我努力去听 我努力去听 光和草合欢 叶与风摩擦 衣角沾满爱的语言 我努力去听
大地微尘 他的出生就是和大地的分离 微小的、具体的 一枚婴儿所具有的 单纯的目光 是对大地最无辜的叛逆 从此,他一天一天地晒着大地上的太阳 一季一季地吹着大地上的风 一年一年地吃着大地上的果实 直到他的头顶长出麦子 直到他的牙齿风化成路边的石头 直到飞鸟成为他的目光 直到树木成为他站立的姿态 他才终于完成与大地的相认 他终于明白 他将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原本就是被风吹
踏进这座奢华的堡门 就踏进了一个 众多 条条框框的社会 走进这个错综复杂的院落 就走进了一个 家族 起起落落的秘史 拾阶而入 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得意 次第打开 窑洞瓦房巧妙连缀 亭堂楼阁交相穿插 垂花门 月洞门 龙鳞走道 贝叶匾额 开与合之间玄机重重 藏与露背后奥妙多多 抚摸着大院的每一面墙壁 我读得懂深嵌其间的 密密麻麻的暗语 王家大院不是一座院 王家大院是一
减法之年 到了一定的时间 我就开始做减法 像树拿掉它的花与叶 然后,再次盛放 我拿掉欲望,虚伪,胆怯 拿掉谎言与阴暗 像蝉蜕去它的壳 我重新找回了自己 途经珠江 黄昏的鱼在练习跳跃术 跃起的瞬间获得了什么—— 空气,更高的俯视 白鹭在江面上低飞 看似空中漫步,姿势优雅 它在练习可怕的捕鱼术 我是途经此处的异乡人 既不能入水也不能飞翔 我还在寻觅世间的生存术 酥
掸落肩头上的雪 从一场雪走进,另一场雪 人间的春风和一匹白马,再次重逢 那些纷至沓来的雪花,多像过往的 一张张旧日历 标注了红色,被风翻阅 许多鲜花、笑脸和留恋的光阴 还有黄叶、孤雁 冰霜和泪滴的暗淡,所有快乐 都短暂如幻影 背后伤口竟如此不堪 那些忧郁,落在肩上的雪 叠加或冰封——久久无法掸落 阳光照在流水上 故乡,越离越远,但身体内 那些河水始终保持恒温 有时很
夜已然睡去了 你和风儿一起跳起华尔兹舞步 拥抱,脚下是无边的大地 冰层中孕育出一朵 不期而至的玫瑰 冬日里有阳光 照亮彼此的面容 听说踩住音符 脚尖就会因此感觉到旋转 你身穿一袭红色衣衫 即将远赴那场惊鸿宴 一睹玫瑰用雪熔炼出的枝与花瓣 那圣洁的雪花 总有一日,会缀满枝头 让它与一抹丁香共谋吧 倾诉出你我的情肠 让歌声唱响诗意 氤氲进溪水之中 冬日总有浪漫又剔透
春天应该是这样的 不会把所有的雪都化完 但会把腰身最细的植物变软 不会让所有的花朵都盛开 但会让溪水涨起来 所谓的春色也不那么复杂 稻田里的云朵,碗口里的炊烟 还有灯光里摇曳的土话 彼此爱着证明着 不足的部分,漏雨的瓦清楚 漏风的门也清楚 暖 把思念捣碎是雪 把雪捏紧是铁 小事物会带来大欢喜 大欢喜会带来大结局 雪和雪坐在一起,不一定是雪 我和你不在一
鹳雀楼旧迹 鹳雀无踪影,楼台望寂寥。 大河分冀豫,狂雨过中条。 云涌压关塞,林翻弄海潮。 更穷千里目,须待日昭昭。 一九六八年五月 秋 望 不忍登楼览,萧然秋色围。 平芜霜结重,云汉鸟来稀。 老树挽残叶,寒花惜落晖。 生机天在握,任尔乱蓬飞。 一九七○年九月 车下长白山 车盘长白道,次第画屏开。 崩石碧池出,排云雪瀑来。 层林千嶂蔽,三水一山裁。 阔野夕烟起,低空鸟
感 遇 回首才知岁月迁,轩窗陋室夜无眠。 烂柯一梦经时老,击水中流未镜圆。 方寸之间或欲尽,白驹已过更难堪。 容颜惨淡疏青眼,山外青山已洞天。 杂 感 潇潇风雨未成眠,六载光阴落雁天。 自有远游增浪迹,哪堪岁月减朱颜。 痴迷世事音书杳,羁绊征程蝶梦翩。 沉坐顿生惆怅事,人生几度月同圆? 迁宿有感 窗外炎炎夏夜光,小床平置舍中央。 旧书攘攘添尘末,汗水漓漓少妙方。 狭道当前
祝 舒 群 铁的门,铁的门, 是那般阴森森, 爱人啊,祝你健康, 祝你永远健康。 天的月,天的月, 是那般冷清清, 爱人啊!祝你光明。 祝你永远光明。 这首叫做《祝》的小诗,收录于一本1934年9月1日梅友出版社出版的、署名李邨哲的诗集《黑人》中。据学者刘福春1996年发表于《社会科学辑刊》上的《〈黑人〉——舒群的一本轶诗集》一文中的考证可以
乡村的夏 靑山上拆了树林, 青山下倒了草屋—— 乡村出了什么变动? 我闷想着,横卧旅途。 槐树下老妇斜依, 赤着足,破了衣, 她在吃着绿的树皮, 我问老妇,老妇没语。 远的都是荒田, 近的都是废土—— 乡村出了什么变动? 我闷想着,横卧旅途。 孩子们拾着树枝, 赤着足,破了衣, 我问孩子,孩子默语, 遥指远山的日本旗。 一老妇 这老妇年近百岁了, 天天还是起得